寅时二刻,天色微亮,秦婴一行人驾着马车行至洛水西岸渡口,渡口处只有一艘客船,船上点着一盏渔火,在薄明微暗的天色中微微发着亮光。周管家带着司马瑾和江坷下了马车。
“船家,船家!”秦婴跳下马车,试探着轻轻地叫了几声。
一个渔夫打扮的中年人应声从船舱里慢慢走出来,见到秦婴等人开口问道:“你们是从金谷园来的?”
不等秦婴说话,周管家抢着答道:“是,是!我们就是从金谷园来的!”
渔夫道:“快上船吧!”
周管家兴冲冲地刚要上船,却被秦婴拦住。
秦婴问那渔夫道:“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金谷园来的?”
渔夫答道:“是安阳乡侯石崇告诉我的。”
“既然你知道我们是金谷园来的,那么你也一定知道我们要在今日午时之前,赶到徐州了?”
渔夫答道:“当然!安阳乡侯让金管家告诉我的。”
秦婴拔出了长剑。
秦婴质问对方道:“你到底是谁?”
渔夫答道:“我当然是安阳乡侯派来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还是快快上船再说吧!请你们不要再多疑!”
“我们从未对安阳乡侯说过要去徐州。”
周管家也觉察出问题,拽着司马瑾,不敢再动一下。
渔夫见秦婴等人生疑,迟迟不肯上船,两相对峙不下,渔夫忽而弯腰去捡拾船头的渔灯。
秦婴眼疾,孤身一跃至船头上,用剑打落了渔夫手里的渔灯。
渔夫一惊,只喊了一句“动手!”只见从船舱里冲出五六个带刀的士兵,直奔秦婴杀来。
秦婴脚下狠踩了一下船板,使得船身摇光,船上的士兵全都站立不稳,失去了平衡,秦婴趁机出手,刺倒了三人,其余三的士兵或趴在船上或跳下船去。
船上这一厮杀,引来了远处岸上大批的官兵,举着火把,高声喊道:“不要放走司马瑾!得司马瑾人头者,赏百金!”
“快上船!”秦婴拿起乘船用的撑杆,冲周管家喊道。
慌乱间,周管家索性跳进洛水里,先是匆忙把江坷从渡口抱上了船,等到去抱司马瑾时,一个士兵突然从船的一侧冲出来,举起钢刀就像司马瑾砍来。
江坷站在船上看见有人砍向司马瑾,不禁大叫一声。周管家但见刀来,也来不及想,一下子扑在了司马瑾的身上,自己替他挨了这一刀。
那士兵复又举刀来刺,想一刀结果两个人的性命。秦婴见状,用手中的撑杆顶开了那士兵。
周管家趁势将司马瑾推上了船,等到自己想要爬上船时,因为体态笨拙,所以试了两次没有爬上去,秦婴见周管家自己不能上船,赶忙伸手去拉他,周管家刚要被拉上来,刚刚那士兵冲上来一把抓住周管家的衣襟,硬生生将他拖下船去。
另一边,一个士兵悄悄翻身上了船,趁秦婴不注意,一刀砍向江坷。司马瑾一把推开江坷,刀锋划破了司马瑾的脸,从额头处一直划到颧骨处。
江坷回头看时,只见司马瑾整个脸上都流满了血。
秦婴反应奇快,反身一剑刺死了那个士兵。
岸上的追兵越聚越多,眼看逃不掉了,突然一个天雷劈中了为首的一个高举长剑的士兵,这一下,所有人都震恐了,士兵们一时被吓得不敢上前,仿佛上天发了怒,天佑司马瑾。
此时的周管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抓着他的士兵,混战中拾起一把刀,看看远处追兵,也不砍人,冲着船绳就砍,三刀砍下去,粗大的船绳竟然被一个并不强壮还有点胖的管家砍断了。
周管家扔掉刀,好像用尽了一生所有的力气,将船推了出去。
“带他们走!”周管家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秦婴看看岸上的追兵,自己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同时保护得了两个孩子。看着周管家,秦婴来不及考虑,拿起撑杆,借势用力一撑,船离岸边已有数丈远。
周管家见船已离岸,扑通一下跪在水里,大声道:“秦公子!司马瑾就拜托你啦!”
岸边一个为首的侍卫长强令士兵追上去,一群士兵举着刀冲向周管家,周管家面朝洛水,在挨了十几刀后,惨死在了洛水之滨。
司马瑾坐在船上,听不见,也看不见周管家的惨状,他用手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看着手掌上的鲜血,满脑子都是对死亡的恐惧。司马瑾如同一只再次受到惊吓的雏鸟,吓得全身发抖。
辰时的天光照亮了洛阳城内的太极殿。
太极殿上,惠帝司马衷头戴平天冠,身穿衮龙袍,会同文武众大臣正在议事,皇后贾南风穿着朱色朝服,坐在一边。
裴楷起身先向惠帝奏了昨日司马瑾在洛阳被刺杀一事。
“啊?”惠帝失声叫道,“在洛阳城内也敢杀人?”
一旁的皇后贾南风插话道:“陛下,这件事我听说了,据说是有人冒充汝南王之子,所以禁军才会动手。”
惠帝说道:“既然是冒充的,也该杀,该杀。”
裴楷道:“陛下,老臣可以作保,他确实是汝南王之子!”
贾后问裴楷:“除了你,还有谁能作保?”
“臣愿作保!”周处起身奏道,“当时臣也在场,还与一个叫武尊的人交过手,臣也可以确保他就是司马瑾!”
贾后点点头,看着侄儿贾谧,问道:“贾谧,这件事你知道吗?”
贾谧起身回奏道:“臣昨日接到皇上口谕后,一直在家中等候,至晚不见人来。”
“嗯”贾后点头说道:“看来你不知。”
呆皇帝也连连点头道:“你不知,你不知。”
裴楷看着皇后贾南风,针锋相对地说道:“既有老臣以及与御史中丞联名保奏,司马瑾的身份可以确信无疑,所谓冒充,恐怕是别有用心的阴谋!”
贾后问裴楷道:“裴中书,你说的阴谋,指的是谁?”
裴楷回奏道:“想彻查此事不难,只要把驺虞骑的武尊抓起来,一审便知!”
“驺虞骑?你说的武尊是驺虞骑的人?”
“是!”
驺虞骑三个字一出,百官震惊,整个太极殿鸦雀无声。谁都知道这驺虞骑乃是皇上直属的部队,所做之事都代表着皇帝的意思,有时候比圣旨的力度还要大,如果这里面有驺虞骑,那幕后指使者,只能住在这皇宫之中。
皇后看着裴楷一言不发,裴楷全然不惧。
贾后道:“真如裴中书所言,本宫一定会彻查。宣驺虞骑主将进殿!”
不一会儿,驺虞骑主将斗魁进殿拜见皇帝、皇后。
贾后问斗魁道:“斗魁,有人说昨日驺虞骑刺杀汝南王之子司马瑾,可有此事?”
“昨日,臣一直在营内训练士兵,驺虞骑没有一个人走出过兵营。”
“驺虞骑中,可有一个叫武尊的人?”
斗魁就像早有准备一样,呈上一本名册簿。
“驺虞骑所有士兵的名字都在这本名册上,驺虞骑从来没有武尊这个人,请皇上、皇后御览。”
贾后命人接过名册仔细看翻看。
周处问斗魁:“请问现在驺虞骑的副将是谁?”
斗魁答道:“伏胤。”
皇后看完,命太监把名册传给裴楷等众大臣一看。
周处看到名册上,驺虞骑副将的名字确实是叫伏胤,再也无话。
贾后非常满意地说道:“你下去吧!”
斗魁依命退下。
贾谧奏道:“现在水落石出了!有人假冒驺虞骑士兵,想要杀汝南王之子。”
贾后点点头问裴楷道:“裴中书,司马瑾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裴楷今日本想在太极殿上狠将皇后一军,不料没有成功,裴楷深信此事与皇后有关,谎称道:“回皇后,司马瑾,现已暴毙。”
惠帝听说汝南王之子暴毙了,这次不愿再让贾后插话,说道:“既然人死了,就算了,埋了没有啊?“
“回禀圣上,已葬。”
“嗯”惠帝点点头说道,“要好好埋,要是没有钱,朕可以借他,毕竟都是同宗同族,也是为了表达朕对汝南王的敬意!”
百官听罢,全都低头不语,皇后贾南风恨惠帝多嘴,心里陡然生气。
百官中,唯有贾谧不敢笑,观贾后脸色大变,知道是因为皇帝刚刚那一番话让贾后的脸上挂不住了,急忙叩首道:“皇上仁德,天下幸甚!”
张华也叩首道:“天下幸甚!”
众百官见皇后的侄儿贾谧与司空张华带头山呼,便也跟着一起叩首道:“天下幸甚!”
山呼圣明后,贾后即命人宣布退朝,也不等坐在龙椅上傻笑的皇帝先走,自己起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