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从空中缓缓落下，这样的画面作为战胜敌人的落幕画面显然不太合适，但此刻没有人在意画面的美观，所有人都在看着林舸瑞，还有他身后那个人。
那个人已经成了一个血人，无数的沙箭从他身上穿过，将他的身躯摧残得千疮百孔。
即使这样，他依旧来到了林的身后，把他的短刀刺入了林的心脏。
陈的剑掉到了地上，林死了。
虽然现在还没死，但是已经必死无疑的他，不可能兑现他的承诺。
阿米娅看着林背后的男人，惊呼道：“那不是灰色的林身边的侍卫吗？”
冶诚没有接话，而是闭上了眼睛，这次他也完美地完成了指挥，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目标却完全失败了。
不如说，他完全找不到成功的可能性。
因为……
阿米娅已经冲了过去，冶诚只能跟上。
那个人终于在晃了晃后倒在了地上，刀还插在林的背上，那人似乎不想林立刻死去。
陈抢在阿米娅之前来到林的身边，将他即将倒下的身体轻轻抱起。
林舸瑞的脸上露出了羞愧的歉意，神色复杂地看着陈。
“抱歉，我不能帮你保护贫民区了。”
看到陈面色低沉沉默不语，林舸瑞指了指旁边地上的血色人形；“他还没死吧，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转换了角度后，林舸瑞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赵文虚，赵文虚平静地看着这位相处不久的老人。
“我的父亲是你杀死的吧？”
“是的，他是乌萨斯的间谍。”
“我就说，咳……”赵文虚吐出一口血，看上去说话更轻松了一些，“堂堂鼠王怎么可能连一个龙门的普通感染者都找不到，活能见人死能见尸……你骗了我。”
“比不上你，你藏得比我深，我完全没有发现你居然藏了这么久。”
林舸瑞紧紧皱着眉头，他回想了和赵文虚的每一个细节，依旧找不到一丝痕迹。
“不，我没有藏。”
赵文虚努力想要抬起头，在确认无法做到后，躺在地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杀人者，人恒杀之。”
“我只是坚信着这一点，你当年还在魏彦吾身边的时候可是为了龙门的安全杀了不少人吧？”
林舸瑞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只得叹一口气。
“好好看着吧，眼睁睁地看着贫民区的人们被杀死，然后悲惨地死去。”
“这就是你的结局啊！”
黄沙在这一刻落尽，外面的贫民区显现出来，法术的火光照亮了所有的墙壁，却被约束在贫民区内。
无声。
惨烈的屠杀在无声的进行。
被杀者被烈火烧死，然后被丢进下水道中，这样惨无人道的画面在贫民区的各处循环播放。
铁血一生的林舸瑞看到这一幕终于放声大哭，他伸手不停的在空中抓着，想要抓住那不存在的可能。
赵文虚已经死去，他还在笑，像是还在嘲笑林舸瑞的无能，那微张的嘴似乎在说着：
是你害死了他们，这就是你种下的因，此刻终于结出了果。
陈看着林舸瑞无力的动作，也不禁对这个半生为贫民区奉献的老者生出了怜悯之心。
“这不是你的错，是魏彦……”
“不！”林舸瑞听到陈的话猛然惊醒，“这就是我的错，与魏彦吾无关。”
“听好了，这是贫民区最后的故事了，你们是这段历史最后的见证人。”
想到更重要的事情，林舸瑞从悲痛中清醒。
“二十年前我们从乌萨斯手中夺回了龙门。”
陈瞳孔微微一缩，终究没有打断林舸瑞的话。
“那时的我觉得自己很厉害，什么都能办得到，所以我自荐管理龙门的贫民区。”
“那是的我很年轻，以为什么事都是努力就能办到的，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其他地方为什么都在打压贫民区，我以为我可以解决那些问题。”
“但是我错了，在实际经历过后，我才知道贫民区是法外之地，感染者不能接受明面上的管理，这里滋生了黑暗。”
“他国的间谍在一刻不停地渗透，我们没有办法鉴别，也没有办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就这么看着。”
林舸瑞又想起魏彦吾向他通知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吼出“我不同意”。
而魏彦吾只是淡淡地回道：“那你现在给我一个方法。”
一个不伤害普通感染者而抓出间谍的方法。
林舸瑞给不出。
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好多年，却还是想不出来。
只有一个不切实际的答案：彻底打开感染者与普通人的隔阂，让感染者也成为合法存在的人，这样问题就不攻自破。
但这个答案又有着怎样的前提呢？
林舸瑞不知道。
“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天真的想法导致此刻龙门的感染者死去。”林舸瑞看向阿米娅，展露出质疑，“那么，罗德岛，你们的行为是否也会对感染者造成这样的危害呢？”
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了阿米娅的身上，这是一个老人用半生经历所做出的诘问。
没有人能确定自己做的事情是否正确，又是否会有自己期望的结局。
好心的帮助，亦会造成沉重的伤痛。
众人一同沉默，气氛突然降到了冰点，阿米娅在思考罗德岛的未来，而陈则发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
无论如何都要清洗贫民区，现在国际局势已经紧张到这个地步了吗？
若是战争爆发，龙门又要死去多少人？
沉思被打破了，林舸瑞已经等不了多久，阿米娅清脆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我确实不能确定罗德岛的所作所为能达到预期的目标。”阿米娅的眼睛澄如明镜，“但您的努力真的白费了吗？二十年的时间只是让感染者更悲惨地死去了吗？”
林舸瑞反问：“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如果没有您的努力，龙门的感染者会过着和其他地方一样的，被压迫的生活。”
“感染者的生命本就短暂，普通的感染者没有接受医疗的能力，谁也不知道哪天就会死去，但是您在这二十年里给了他们更好的生活，这难道不是有意义的吗？”
林舸瑞有些感叹、又有些唏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最后，他怀着期翼的目光说了一句话：“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相信罗德岛会成为改变感染者地位的领行者，也很遗憾……不能亲眼见证那一天。”
林舸瑞说完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林舸瑞很喜欢坐在他的糖果店里看着贫民区人来人往、和和睦睦。
在这样一片繁荣的景象中，林舸瑞却常常想起侵入其中的黑暗，也许再过一年，贫民区就会次而遭到清洗。
每每想到这些，他就会更加努力地剔除那些黑暗，但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像这样的惴惴不安的几年，林舸瑞已经度过太多次，如今他终于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林舸瑞走得很安详，脸上带着笑容，像每一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年轻人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