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娅惊慌地放下碎骨的尸体,仿佛刚才那个冷酷而果断的剑客并不是她一样,她的身上满是血污,狰狞的源石剑和飘逸的翅膀都随着力量消退慢慢消散。
“博士,我……”
话还没说完,她就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谢谢你,阿米娅。”
冶诚将阿米娅紧紧地抱在怀中,温柔地说道。他知道的,其实这个女孩对他根本没有感情,他已经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了,她所牵挂着的,愿意舍弃生命去保护的,不过是曾经的那个博士。
那个博士和她有过美好的回忆,也许博士在小小的办公室里教女孩识字,就算女孩调皮也只会回以温柔的一笑,或者带着她小心翼翼的穿过人群,像个正常人一样逛街,寻找一些好玩的事情。他会教给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正义与和平,还有什么是感染者这个世界上也应当拥有的一切。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啊,那个女孩从小到大的依靠已经不在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连自己该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冶诚慢慢松开了阿米娅,让孤独重新占据自己的身体,他不是博士,冶诚再次告诫自己。
但是阿米娅现在还在纠结,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碎骨临死前所说的话。
人们把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人,另一种是感染者,感染者似乎天生被压迫着。
感染者又可以分为三类,一类被压迫而不可反抗,是普通的平民;第二类奋起反抗命运,成为了类似罗德岛这样的理想组织;最后一类被仇恨所蒙蔽,在向压迫者复仇后竟把目标转向无辜的平民,这就是整合运动。
可整合运动毕竟也是感染者,他们最初也不过是善良的百姓,是无知与偏见滋生了扭曲的黑暗,最终造就了这些散播恐惧的怪物。
阿米娅此刻正被内心的责问所折磨着,她不愿意看到谁死去,却又不断置身于杀伐之中。
“阿米娅,不必自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而付出代价。”
话刚说完,冶诚呆在当场,这不是他自己说的话,就像是之前面对米莎一样,充满哲理的话语像是从心中生长出来一样,带着长辈的智慧与博学,又在嘴边开出灿烂的花朵。
他妄图摘下这朵花,找回博士的记忆,他已经受够了现在浑浑噩噩的生活,可是花朵瞬间缩了回去,他寻着根部挖下,却找不到一点痕迹,挖出来的全是污浊的泥土。
阿米娅猛地抬头看向博士的脸,想要从中找出记忆恢复的迹象,可是她注定什么都找不到。
一无所获的阿米娅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真的有选择的权利吗?在快要溺死的人眼中,任何一根稻草都会是最后的希望,没有人会放弃希望。”
冶诚想要再说,可是花朵已经消失,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阿米娅神情越发的低落:“我明明说着要拯救这片大地上的感染者,关键时刻却又一次又一次地说服自己去杀掉他们……”
冶诚急得额头上直冒汗,终于想出一句话:“可是你以后可以拯救更多的感染者。”
见阿米娅抬起了头,他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会帮助你的,我们两个一起,一定可以拯救感染者的。”
阿米娅的眼中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彩,她狠狠地点了点头。
“嗯,一定会的。”
见到阿米娅去找陈长官交流,蓝毒走了上来,在博士面前晃了晃她的手弩。
“下次我可不会再听您说什么绝对不会被刺杀的话了。”
冶诚尴尬地狡辩:“明明是那个姓陈的扰乱我的注意力啦,我本来能发现敌人的埋伏的。”说着用凶狠的眼神看了陈一眼,可惜陈在和阿米娅说话,没有看这边。
蓝毒不置可否,沉默地退下立在一旁,冶诚看着她,又想到罗德岛另外几名干员,忽然发现蓝毒并不是因为不说话所以存在感低,而是因为她本来就能够在人群中隐藏自己。
当时他部署战略的时候都下意识地忽略了蓝毒,不然在芙兰卡刺穿恶魔的板甲时,就可以让蓝毒一发将其解决。
蓝毒以前从事的工作一定不简单,但是想通这些的博士转向战场,既然蓝毒自己不说,他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刨根问底。
他不也隐瞒了自己失忆的事情吗?
接下来就是看整合运动会对碎骨的死作何反应了,如果碎骨是一位得人心的领袖,说不定整合运动会来抢尸体。
「预知未来」
没有迟疑,冶诚进入了技能状态。
1.看到敌人将在三分钟后发动袭击,这说明碎骨受到手下的爱戴。
2.敌人奋不顾身,在损失了大量战士的情况下夺回了碎骨。
3.碎骨重新领导整合运动反击,但被全灭。
看到第三个景象,冶诚愣了一下,碎骨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走到被放在地上的碎骨尸体前蹲下,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然后发现了微弱的心跳。
『碎骨还活着,但也离死不远了,他到底是怎么站起来的?难道整合运动还有极其擅长治疗法术的感染者?』
『不应该,如果这队整合运动有医疗兵的话,他们的战术就不会像刚才那样不计损耗。』
这是一个迷题,但是冶诚自有破解迷题的方法。
再次发动技能!
时间飞逝,冶诚直达最后杀死碎骨前的画面,那时已经下起了雨,碎骨作为射手待在掩体后输出。
在大雨的影响下能见度非常低,对远程输出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但碎骨的武器是大范围杀伤性的,瞄准大后方狂轰乱炸一通也不会伤及友军。
近卫局一方的狙击手显然没有配备大范围爆破弹,但是天使一族无与伦比的技巧让能天使能够接近无视天气的影响,她抓住机会一发点射将目标击毙。
枪响过后,周围突然静了下来,整合运动好像全都在一瞬间消失,如果说他们同时被击杀也可以说得过去,但是罗德岛和近卫局的人也全都不见了,周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冶诚在几秒钟的惊慌之后冷静下来,实验了一下自己对技能的掌控力——他依旧可以随时退出,那么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这里说到底还是他的精神世界。
雨越下越大,落在地面混入沙土,让这片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大地颜色更深了几分。
冶诚顶着大雨走过去,雨滴落在他的兜帽上,衣服被淋得湿透,而他毫无自觉。
他已经隐隐猜到了那个人是谁,他的技能又是因为什么而出现了异变。
这是一场葬礼,在他心中这应当是一场葬礼。
碎骨倚靠在岩石上,她的身体比之前看到的更加瘦小,冶诚单膝下跪,有若优雅的骑士,缓缓揭开了碎骨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