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高考难熬的,都是些原本日子就过得不畅快的学生。高考,就如同素颜上妆,如果原版的五官不差,锦上添花难度系数不大;如果本来就长得歪瓜裂枣,考前免不了要“大动干戈”,苦苦地挣扎一番。
本人素颜美女,五官明朗,加上爱情滋润,更显肌底透亮,轻轻松松过关斩将,总分突破七百。陆遥也不负吾望,总分超越六百。放榜的那日对我俩而言,简直就是蜜里调油,双双徜徉在对并不遥远的未来的畅想中:大学校园里的花前月下,图书馆桌对面的眉目传情,公共食堂的打情骂俏。四年美美的浓情蜜意啊!毕业后他是中尉军衔,我会继续读研;等我披挂上阵,他就是“上尉,你好了”。我们要养一只橘猫,肥肥的。他下部队,猫可以陪我;我外出公干,他可以撸猫……各种美妙,忍不住细细咂摸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心室泵出血液的含氧量都高得让我头晕目眩。
好事成双已经千载难逢,可是承蒙上天赏识,又砸下了一个巨大的馅饼——作为人才培养对象,市里愿意无偿提供每年6万美元的奖学金供我上H大。
H大是名校,世界级的名校,全球各色学者的朝圣殿堂。去年我和他只是“普通的后桌和前桌”,抱着装逼的心态提交申请,勇猛地闯过了toefl和sat的重重障碍,最后在高额的保证金和学费上歪了脚。经济条件不允许,但我虽败犹荣,而且因祸得福,和前桌的他晋级为“不普通的后桌与前桌”。我已经非常干脆地将这段经历抛诸脑后了,没想到竟成为非凡的荣誉又被提上议程。令我莫名惊诧地是,为了响应市里号召,一向吝啬的老妈还抵押了我们唯一的一套房产,联同七大姑八大姨的七拼八揍,解决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保证金问题。现在,我是骑虎难下了。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把我砸懵了!
消息传来后,我的电话和短信此起彼伏,都是恭喜和祝福,只是没有我想听的那个声音。我也没有勇气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我想去,是不是太无情了?他委屈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上了我规划的路线,现在我却独自走向了另外一个岔口。说我不想去,扪心自问,不想吗?想,我当然想去,那里有最优秀的学生、最出名的导师、最优越的环境……是每一个法律人心心念念的地方,我怎么会不想!之前不想是因为不能,现在能了,我怎么会不想!
16日清晨的阳光很好,我终于等来了那个声音,他没有太多的话,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下午来学校一趟吧!”
16日下午3点的阳光很烈,暑假的校园里稀稀拉拉得没几个人。阳光透过不太浓密的树荫斑驳地照在他的背部和后脑勺上,洒下一道人形的阴影,那个阴影里站着我。
“去吗?”是他温和的声音。
“恩。”我把头埋得很低。
一口重重的呼气之后,是他不拖泥带水的祝福。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他像摸金毛那样捋着我头顶上的毛发。我记得他的动作很软,也很暖。
我一直很拼命,拼命学习,拼命工作,因为那是以失去他为代价置换而来的,这个代价太重太重,我不敢不拼命。
不是没牵过其他异性的手,都没有那么暖。那些或欣赏、或爱慕、或仰望、或垂怜的眼光,总缺少让我心动的一些陶醉。我跟谁在一起,都是那么理智,那么优雅。他们不知道我一个人的时候会自己跟自己说话,他们不知道身着晚礼服的我也会为男生打架,他们不知道我也喜欢看水透明的样子。
一场场胜利带给我一次比一次多的名利。开始我很享受万众瞩目的眼光,久而久之,也就那样。客户给钱了,我就是工具,处理一堆堆焦头烂额的矛盾纷争。在事务所里,我是合伙人,是顶梁柱,有钱能赚,有事能扛。我从不站在谁的阴影里纳凉,因为我必须成为树荫。人人都夸“能者多劳”,有没有人问能者辛不辛苦,愿不愿意?一点点羡慕嫉妒的目光真的值得我累死累活地鞠躬尽瘁吗?可是,上了这趟车,我根本就停不下来。已经失去他了,再失去他换来的现状,我将一无所有。只好继续拼命,这样我手上还抓着点什么,尽管这点“什么”也没什么魅力。
我想停下来,想再有机会看看那一刻美丽的烟花,想回到那一天他挡着阳光的阴影下,想他捋着我头发时手上的温暖与柔软。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他,H大又算的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