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东陵城。
残阳如血,从蔽日的黑烟中透出微弱的光芒。
江州地势开阔,河道纵横,沃野千里,有关中粮仓之称。而位于江州腹地的东陵城,更是江州第一富庶之地。
但此时的东陵城跟往日截然不同。城外围着一圈圈连绵不绝的黑色营帐,中间三里之遥的间隔,遍地堆积着各式盔甲、兵器、尸首,以及燃烧中的木头残骸。
东陵城四面都是如此,俨然是一幅围城数月,久攻不下的景象。
东陵城西定门外七八百米开外,百余名壮汉吃力地推动着天工营刚刚赶制的六架巨型床弩。这六架床弩每一架上都装有五张巨弓,弓身足有三米多长。
他们将巨弩推至城下三百步处便停了下来,稍作休整。此处是城上弓手射程的极限,地上只零星插着几支箭杆,也无甚力道。再往前去,地上散布的箭支渐密,直到城下十步处,已是遍布箭支,几无立足之地。
将巨弩推至城下的壮汉中,亦有人背负着各式铁制的器械机括之类的物事,此时正两人一组,有条不紊地组装着。这是稍小型的扭力弩,通常两人便可携带击发,威力虽不如数米长的五弓床子弩,但射程仍比寻常的弓箭要长,且四百步内,命中即死。
这两种攻城利器的图纸,据说都是魏王手下新收的谋士献上的。此人会几门法术,又在最近的几次战斗中屡次崭露头角,颇得魏王器重。
就在这群人身后不远处,有一千身披异兽皮甲的精锐甲士正严阵以待。他们所着之甲黑如纯漆,坚如玄铁,不畏水火,却又轻便异常。
这一千军士此时手持铁铸双手大盾,身后又负一犀皮小盾,腰挂两把精钢横刀,虎背蜂腰,雄壮威武。
一千人军列整齐,悄无声息,阵中立一大纛,上面写着“先登”二字。城上若有久经战阵的老兵,看到必会惊呼一句“磐城可守,战必先登。”这竟是北地赫赫有名,战功无数的辽阳先登军。———————————————————
“小二,再上一壶望乡归。”
此时的东陵城中,享负盛名的酒楼“醉仙阁”三楼临窗的席位上,对坐着两人。
年纪稍长些的估摸着三十岁左右,身着绣银丝的碧色袍服,昂藏七尺,眉若刀画,气宇轩昂,看向别人时眼角总是含着三分笑意,令人不由心生亲近。
对面坐着的是一十八九岁的少年,肤色白皙,身长鹤立,一双瞳仁闪着灵动的光彩。他此时着白色的侠士装束,腰间别一长剑,剑长三尺余二,剑身黑如墨染,剑鞘上镶着十数个银点,有银线相连,成各式星宿样式,隐有流光溢出。
此时东陵城的街上,大部分店面都已经关的严严实实,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就连这以往一席难求的醉仙阁,也空空荡荡的。
“喂,小二,小二!”少年见小二久唤不至,便探出半边身子,冲一楼大呼:“再不来人,我把这店拆了啊。”说罢,拿出配剑,连着剑鞘,在红木栏杆上敲得哗啦作响,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莫言,别敲了。”另一人出声制止,却未起身。叫莫言的少年听了不以为意,但也确实停下了手,只是扫视着这店里的布置,似乎真的在考虑从哪里拆起。
“客官手下留情,手下留情!”一道宽大的身影,伴随着他主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出现在了三楼楼梯上。这人身穿水蓝色缎面绣云纹的长褂,眉眼富态,正是醉仙阁的掌柜。
掌柜一上三楼便对两人做了一个揖,同时暗自打量了下二人。他见两人衣料讲究,气质不凡,把姿态放得极低:“小店照顾不周,还请二位客官见谅。”
年长些的客人看着于东海,似乎有所回忆,有一瞬目光更柔和了几分。
沈莫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下来人。看罢,他又起身绕着掌柜走了一圈,啧啧称奇。
掌柜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来路,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只觉背后冷汗流了下来。
沈莫言突然哎的一声一拍掌柜的肩膀:“你是这里的老板?”
掌柜猛地被少年一拍,大惊失色,少顷又连忙陪笑道:“小人于东海,正是小店的掌柜。
沈莫言坐回席中,问于东海道:“掌柜的,我说你们店里的小二都跑光了吗,不做生意了啊?”
于东海叹了口气道:“燕军围城前,店里的小二厨子杂役早已经走了大半。今儿坊间听闻外面燕军今天就要进城了,留下的那些也没甚心思做工,都提前领了月银,早早回家,说是等燕军来了之后再做打算。”
于东海转身从不远处的柜上拿了一个青白瓷酒壶放在二人桌上,又对席上二位一揖手道:“二位客官喝了这壶酒也找家客栈歇息吧,小店今天准备早些打烊了。这席算是小人请了,客官对不住了。”
掌柜走后,沈莫言给两个酒杯斟满了酒,问年长的那人道:“老大,燕王是今天打下东陵的吗?”
“还有两日。”
沈莫言听罢忙道:“我说我的叶大人,那我们这离新手任务结束的时间还有两天呢,就算你想在新手面前露个脸装个逼,也不用这么早进来吧?”
名叫叶楼的男子放下酒杯道:“突然有了兴致,故地重游而已。若在副本外面,东陵城现在的位置,恐怕只能看到一片废墟了。”
“可惜了这好酒,再也买不到喽。”沈莫言扬一扬手中刚刚倒满的酒杯道,“你这样的大人物突然有了兴致,影响还挺大。这小小的新手副本中,从来没有过这么多”观众”吧。”
叶楼略一沉吟,道:“似乎不全是奔着你我二人的。这次的新人里面有什么特殊的人吗?”
沈莫言摇头。
“无妨。”叶楼没兴趣多想,又对沈莫言道,“这两天还有时间,你陪我四处走走吧。”
“好啊。”沈莫言立刻答应,想了一下又道:“不过我看刚才那个掌柜的有些不对劲。”
“于东海心向燕王,之前跟燕军一直有通消息,刚才担心你是京都来的密卫,有些慌乱了。”
沈莫言诧异道:“他不是赵国人吗?”
叶楼微笑:“今日这交战双方,孰是孰非,其实早已难辨。我在当年和他有些交情,人不坏。”
说罢,他目光扫向城南方向,眼中忽有厉芒闪过。
“老大,你才发现呀。”沈莫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将壶中剩下的酒灌进随身的水囊中。“去看看吧。”
“本来还想和你在这多喝几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