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见女鬼的声音,可这老太婆却突然把脸抬起来,目光茫然地看了看左右,“我女儿……我好想听见我女儿在叫我!”
啊?这女鬼是她女儿?
我目光一怔,猛回头看着那女鬼的,心中这才恍然。
这女鬼戾气较重,已经成了凶魂,凭她的能力想害死这老大娘根本是不用蒙眼的,大可直接下手,但她却绕了个圈子,先压低老大娘的气运,借一辆出租车想撞死她。
想必是因为骨肉至亲,多少让女鬼下不去手,可心中那股戾气不化,这老大娘对她而言又非死不可,所以才会费上这么多手脚。
刚才趁我心神不稳,强行冲体而过的鬼魂,想必也是这个女鬼了。
我心中一凛,老大娘答应她女儿一句话,阳火已经灭掉一盏,年纪大的人精血不旺,很容易受鬼怨侵体所毒害,若是再灭一把阳火可就难救了。
想到这里我赶紧把朱砂笔拿出来,不由分说,抢过老大娘的手掌,在她掌心中笔走龙蛇,飞快画了一道“掌心雷神咒”。
“小伙子,你在我手上画的什么东西啊?”老大娘失魂落魄地问道。
“没事,大娘你坐下,你刚才冲邪了,恰好我是个术士,所以过来帮你一把!”老一辈的人懂得多,多迷信,所以我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
画完符咒,女鬼被老大娘掌心中的阳气吓了一跳,望向我一脸的怨毒,发白的眼仁外翻,目光也阴测测的。
这女鬼怨气当真不小,长头发在冷风作用下像水草般飞扬,头顶上的路灯电流“滋滋”的作响,火盆里的黄纸被冷风剿灭,飘起来洒满一地。
我深吸一口气,“为什么要作恶害死自己的老娘?”
我抓着鸡血线上前一步,那女鬼不敢轻易靠近,我立马往后退,留下两行漆黑的脚印,五官青狞,眼珠子和鼻子几乎扭错了位,
“臭道士,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当心我让你死!”
“为了子女,死后却祸害养母,是为不孝,你真不怕被我打到永不超生吗?”
我缓缓握紧了棺材钉,这女鬼怨气不小,我身上的精气还未彻底复原,要想搞定她势必会大费周折,因此我并未在第一时间出手,而是以劝服围住。
术士对付鬼魂的手段并非只有杀戮,上天有好生之德,术士同样不能不问缘由杀生,有些鬼魂的罪孽并不重,空有怨气却没害死过人,一般对于这种鬼魂,都是以说服超度为主。
“小萍,是你吗,是不是你,我是妈呀,你是不是回来了!”
老大娘听不见女鬼的话,但她却能从我的话中推测出女儿回来了,立刻站在十字路口左顾右盼,声音嘶哑的大喊。
谁知女鬼听见老大娘泣血的呼声后,脸色却变得更加狰狞了,她尝试着一点一点靠近,我见状赶紧上前一步,用身体挡着老大娘,横眉厉喝道,
“孽畜,好像害人吗?”
“小伙子,你能不能先让开,让大娘和女儿说句话,小萍,我知道你在这里,我苦命的孩子,你要怨我就怨吧,妈就在这儿,妈跟你走,我去下地狱替你受罪……”
老大娘泣不成声,跪在地上哭天抢地。
我这也是没辙了,看着老大娘的面相,子女宫黯淡无光,额头前一把灰气,晦气缠身,疾厄宫隐隐泛青,山根凸显、有明显断纹,显然也是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可这凶魂害人,我看见了就要管。
我咳嗽一声,将棺材钉横在胸口,神色严厉怒斥,“你这恶鬼,死后不知消停,却要滞留阳世间谋害亲人,信不信我一纸天书,状告你到阎罗殿前!”
其实我完全是虚张声势,凭我这点道行,哪有资格作法将状纸送去阎罗殿,这么说也只不过是为了吓一吓这个女鬼。
果然听了我的话,女鬼脸色瞬间更加惨白了几分,一张脸恢复如初,急忙吓得跪地讨饶,
“大师,我又冤屈,我是被人害死的!”
我皱眉道,“害死你的是谁?”
“就是她!”阴风上扬,掀开女鬼的长发,水草般的发梢在空中疯狂挥舞,女鬼一脸阴狠地将手伸出,猩红的指甲死死指向坐在一旁的老大娘。
“是她?”
我一张脸上满是诧异,回头见老大娘双眼呆滞,独自喃呢自语,苍老憔悴的脸上更是多了几分愧疚之情,
“都怪我……都怪我,我当时怎么就突然下手去推我女儿呢,我该死,我该死……”
我抬头看了看天时,头顶的夜幕差不多也快要散尽了,鬼魂不能照见有眼光,而且我身边跟这个跪在地上的老大娘,让路人看见了实在不好,便说道,
“这样吧,大娘,你先跟我回家,把这事说清楚,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我把老大娘搀扶起来,回头又对女鬼厉声说道,“你也跟上!”老大娘哭哭啼啼跟在我身边,我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一鬼都钻进了车厢。
我故意坐在后排,搁在老大娘和女鬼中间设置人墙,这大娘身子骨太单薄,外表看不出来实则已经病入膏肓,如果女鬼这时候要害她,只需要吹口气就能办到。
“这鬼天气咱这么冷。”
在出租车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中,我们来到兴德斋大门前下车,我推开大门,小妮子光着脚丫就跑出来,双手挂着我脖子撒娇,
“哥哥,你怎么又出去了。”
这妮子说话声奶声奶气的,我很尴尬,咳嗽一声,对小丫讲道,“赶紧去里屋,听话!”
回头,见女鬼偏着脑门好奇打量小丫,一大一小两个鬼,睁着眼珠子大眼瞪小眼,我只好催促道,
“快进去吧,待会太阳也该出来了!”
进门之后,我将门窗封好,对规规矩矩站立在一边的女鬼问道,“说说你的问题,为什么你要害自己老娘?”
女鬼被我虚张声势唬住了,再也不敢造次,闻言急忙给我下跪,磕头惨泣道,“大师,我冤枉……”
在女鬼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女鬼叫方小萍,两年前来到晋平县一家服装厂上班,结识了一个同样跟她在一个工厂打工的男人。
本来郎情妾意,理应是天作的美事,可偏偏这老大娘嫌弃那男的没本事,就是个穷打工的,没车没房,不肯把女儿嫁给他,等男方过去提亲那天,将人狠狠羞辱了一顿。
方小萍性格比较执拗,和老妈顶了几句嘴,一定要跟那个男的走,这老大娘当然不肯,居然放狗咬伤了那个男的,还把自家女儿锁在了屋子里。
这一关就是小半个月,老大娘一边对女儿严防死守,一边张罗着给方小萍介绍一些所谓“事业成功人士”,方小萍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了户口本回到县城。
老大娘也跟着追来了,大街上拉拉扯扯,老大娘生气推了自己女儿一把,这一推方小萍就摔在了马路牙子上,冷不防这时候一脸卡车经过,就出了这场人间惨剧。
我听完这话唏嘘不已,让女鬼也不必跪着了,先站起来说话。
方小萍哭哭啼啼地说道,“大师,我就想和强子结婚,我这么大个人了,婚事还不能自己做主吗?她破坏我的亲事也就算了,还推我被车撞死,你说我该不该报仇?”
“呃……”
我一脸为难,这事本来是一场意外,就算老大娘真的阻拦自己女儿和心上人结婚,那也罪不至死,不过这方小萍怨气深重,老大娘不死的话,恐怕也难填她心头怒火。
回头再看老大娘,也是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哽咽得连话也说不出。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是一个头两个大,老大娘寻死觅活,我也不能真让她就去死了,而且多造杀戮对于方小萍也不是什么好事,只会增加她的罪孽。
我想了想,回头对方小萍说道,“难道除了看着老大娘去死之外,就没有办法消除你的怨气了吗?”
方小萍目光渗血,惨泣道,“大师你评个公道,难道我就不该报仇吗?”
我沉吟片刻,方小萍怨心不解的最大原因,除了横死车祸之外,还有个心结是属于那个将要跟她喜结良缘,最终却闹得不欢而散的男人,说不定找到那个男人,了结一段旧怨,方小萍的怨恨就放下了呢?
我从阴阳口袋中拿出一张黄符,叠成符袋,对准女鬼说道,
“进来吧,我可以带你去见见那个强子,前世姻缘后世果报,假如你们两人真的有心,我就替你们结一场冥亲,点了姻缘,你俩就算带上了印记,我再替你操办一场法事,来世你们还有可能再续前缘。”
方小萍的冤孽在于心中那个结,其实和鬼魂打交道,说来也简单,这事就跟老中医望闻问切一样,只要找准病根,对症下药,多数并不难办。
“大师,你真的愿意帮我?”方小萍冷厉的眼眸突然变得水灵灵的,十分迫切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