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渣男没再出现,倒是另一件事出乎我的意料。下班前,我把没人来认领的包裹搬到主管的办公室。想到明天上班前还要把它们搬回去,我冲着空荡的走廊骂了句脏话。
回来时,我看到于经理站在咨询台前。
我不自觉放慢脚步。于经理看到我,脸上泛起笑意。
“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找你说点事,你下班了吧。”
我点点头。
“吃饭了?”
我摇摇头。
“去员工食堂?”
一路上我不紧不慢地跟着于经理,我不敢和她并肩前行,也不敢离她身后太远。她周身环绕着一股重压,我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做出多余的举动。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她的手一直兜在大衣口袋里,选菜时,我才看到她露出来的左手。她的手消瘦纤长,没涂指甲油,似乎也没长冻疮。
她指着头顶上贴着红烧牛肉面的灯牌,叫老板做了两碗。
我以为她食量很大,想着恭维一句“您吃这么多还这么苗条”,嘴巴还没跟上,却听她说:“这家牛肉面不错,你尝一尝,我请客。”
或许是因为她下午帮我解围,出于感激之心,我并没有对她的自作主张感到不满。相反,嗦牛肉面时,我倒觉得她的选择实属完美。原本我还犹豫要不要请她吃饭,想想还是觉得我太高估自己了。
我察觉到嗦面的声音有点出格,赶紧抬手遮了遮嘴巴。我瞥了眼桌子对面的于经理,她也在看我。
“你胃口真好啊。”
我抿嘴笑了笑。
“你今天没有,”她凑近我,压低声音说,“替人相亲吗?”
我的大脑飞快运转。口腔里甘酸交融,余味无穷的牛肉面汤,顷刻间索然无味。我在想,她该不会找我替她相亲吧?
她这个级别的女人,相亲对象至少也是管理阶层吧。难道我终于有机会接触上流圈子的男人了?
我会不会被某个总裁的朋友看上,从小富婆逆袭成大富婆?或者扮猪吃老虎,横刀夺爱,假戏真做,嫁入豪门?
“你还记得于谷吧?”
听她说出这句,我差点把喉结咳出来。我没有喉结,不过每当我喝汤卡喉咙时,都怀疑这是男人长喉结的感觉。
和于谷吃饭已经是两周前的事情。他没再来找我,我也没拨通他给我的号码。
我对于经理说:“我和他吃过两顿饭,我没搞懂为什么他想和我吃饭。”
“你们现在还见面吗?”
我摇摇头。
“其实,找你和他见面的人是我。”
她接着说:“我欠了他人情,加上我以为他对你有意思。”
假如是两周前,听她这么说,我指不定会脸红。现在我已经完全置身事外了。我承认对他有过小小的企图心,但我已经将那份心意厚葬,并在土堆上踩上几脚了。
她说:“我没想到他在胡闹,我一直想找机会向你说声抱歉。”
我连忙摆手,说:“您不用道歉,他请我吃了两次饭,我还过意不去呢。”
我头一回说出这般卑微的话。平日里给无理取闹的访客鞠躬道歉,我都未曾觉得自己卑微,因为那充其量只是演戏。可是在于经理面前,我却毫无自尊心可言。我从心底里仰视她。
我渴望有朝一日能成为她这样的女人。
她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两张卡片,放到我面前。那是两张面额一千的超市购物卡,加起来抵过我半个月的薪水。
“一点小心意,希望你原谅我的疏忽。”
她微笑着。我把购物卡放进包包里。我没想要推辞。她的笑容里,没有半点容许我推辞的意思。
晚餐后,我和于经理又步行回公司大门前。我从这去地铁站,她回公司继续工作。
我目送她刷卡,走进公司大厅,路过我的工位,进入电梯。
那双褐色的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着大理石地板,听着像一曲曼妙的旋律,却离我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我仰望公司的大楼,头一回觉得,夜幕下的玻璃幕墙如此高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