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栗狠狠地瞪着我，我故意不去看她。只要我不看她，她怎么瞪我都无济于事。
小玉米跑到于栗身边。他抬起小胳膊，抓住于栗的手肘，把她的手拉到自己怀里，然后一只小手握着于栗的大拇指，一只握着无名指和小指头。
于栗看了看小玉米，又转头看向我，她的目光似乎像在向我求救，然而我依旧假装看不见。
小玉米把于栗从座椅上拉起来，准确地说，应该是于栗顺着小玉米微弱的力道，缓缓地站起身。
“妈妈。”小玉米的声音谨慎而短促。
我看见于栗侧脸的肌肉迅速地抽搐了几下，她还是笑了出来，虽然这笑容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可她终究是笑了出来。
小玉米说：“我们上楼玩好不好。”
“玩……玩什么？”这是我听见的于栗对儿子说的第一句话。她的语气短促，犹疑，像在试探着什么，即便面前站着的，是她如白纸般单纯的儿子。
小玉米拉着于栗的胳膊，让她蹲下身，他凑到于栗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我不知道小玉米说了些什么，我猜应该是有意思的事情，不然于栗也不会再次露出笑容。这次她的笑不像方才那般别扭了，看起来就像一位妈妈。
她原本就是小玉米的妈妈，只是她逃避了很多年，现在她回到儿子的身边，逐渐找回自己原本的模样。她是一位出色的职场丽人，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小玉米眼里敬爱的妈妈。我始终相信这一点，毕竟她是我唯一的偶像。
于栗牵着小玉米的手，跟着小玉米上楼。一楼只剩我和柳春秋。
柳春秋把我和于栗的餐盘端回厨房，处理掉食物残渣，清洗干净盘子，放回餐具架上。
我双手握着水杯，安静地看着他在厨房里游来游去。他的身躯对于这方厨房而言过于庞大，就像把一只黑熊塞到鸟笼子里。不过他做家务时动作娴熟利落，倒称得上是一只灵活的熊。
之所以用“熊”这个略显笨拙的词来形容柳春秋，是因为我差点对他心动了。我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他是于栗的老公，他是小玉米的父亲，我决不能对他有非分之想。真难呀。
我望着他伟岸的背影，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嗓子眼的剧痛让我认清了现实。
于栗虽然是一个情感白痴，说什么“高中生才说喜欢”，可她挑男人的眼光倒是一流。我想象着，身穿白色连衣裙的于栗，呆在这间浸润着雨林水汽的小木屋里，相夫教子，静候时光流逝，那画面简直就是一部完美的房地产广告。
当然，柳春秋也有令我不满意的地方。作为一个男人，他竟然如此懦弱，于栗走了这么多年，他竟然不给小玉米找个后妈。
哦，亲爱的读者，你可能疑惑，我怎么说出这种话，我怎么见不得于栗的好。对于你们来说，于栗和柳春秋只是故事里的人物，虚幻，不真实，即便我竭尽所能用文字来记录他们的形象。
可对于我来说，他们是我眼前真实的存在。试想一下，当你在生活中见到一个男的，对另一个女爱得死心塌地，你心里不会觉得膈应嘛？在街上看到一对情人亲热，你不会想让他们滚远一点嘛？我都是自觉地转过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加快脚步从现场逃离的。
“小墨？严小姐？”
我回过神来。柳春秋正瞅着我，他问我还要不要喝水。
我忽然发现我手中的杯子已经空了，我说：“我自己来吧。”
“那你先坐会儿，我出门买点食材，你有喜欢吃的菜吗？”
“我？我随便，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你问问于栗吧。”
“他们的口味我都了解，就是不知道严小姐的口味，你有过敏史吗？”
“什么？”
“就是吃了某些食物会过敏，海鲜，豌豆之类的。”
“我不过敏，柳先生你做他们喜欢吃的就好，我胃口好，不挑食。”
他笑了笑，说：“你太客气了，那我先出门了。”
柳春秋离开后，我上了一趟洗手间，然后又接了一杯水，我的嗓子依然隐隐作痛。
我拉开落地窗，来到小院子里。我捡起两只掉在走廊角落的蜡笔，将它们放回到蜡笔盒中。我光着脚丫，踩在松软的草坪上，来到秋千旁边。
这时，小玉米和于栗从楼上下来，也来到了院子里，母子俩依然小手牵大手。
“我们玩秋千好不好。”小玉米说。
于栗点点头。
我以为小玉米所说的“玩秋千”，是他坐在秋千上，于栗在后面推他，现实恰恰相反。
于栗坐在秋千上，小玉米在她身后推她的后背，将她推出去后，他立刻往身后跳，秋千回来时，也不会撞到他。
小孩子力气小，秋千推出去没多远就回来了，然而小玉米却玩得乐此不疲，没多久就弄得满头大汗。于栗也玩得乐此不疲，挂在秋千上满脸欢乐，仿佛年纪比玉米还小，丝毫不在意身后的玉米都快成落汤鸡了。
“玉米，你坐秋千上，让妈妈推你吧。”我说。我再不出面，孩子都要脱水了。
玉米摇摇头，说：“爸爸和我玩的时候，他从来不让我推。”
有时候小孩子说的一些话，大人搞不懂逻辑，可是仔细想想，发现孩子真的是小天使。小玉米的话暖得我的心都融化了，与此同时，我对那个在秋千上赖着不走的大孩子，恨得牙痒痒的。
玉米这么优秀，都是他爸爸的功劳。我十分好奇，当小玉米问爸爸，“妈妈去哪里了”，或者“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这类问题时，柳春秋是怎么回答的。
我对擅长带孩子的爸爸，忽然间心生好感。我心底甚至希望他们俩现在立马离婚，于栗都被他们惯坏了，再惯下去，她都要无法无天了。只要他们离婚，说不定我还有机会，感觉柳春秋对我也蛮温柔的……
“你过来。”于栗说。她把小玉米拉到面前，“你怎么流了那么多的汗呀？”
“姐，你太重了，瞧把孩子累的。”我说。
于栗不以为然，转而问玉米，“我很重吗？”
小玉米摇摇头。
于栗朝我露出胜者的微笑。她说：“小墨，你进屋找找毛巾什么的，给他擦汗。”
我回到屋子里。浴室里有毛巾，不过已经沾了水。我来到二楼，楼梯旁边是另一间浴室，我在柜子里找到了干毛巾。旁边一间房门上挂着小木牌的屋子，看起来像是玉米的。
房门没关，还剩下一条缝隙。我想起之前在楼下，玉米和于栗说的悄悄话，还有于栗神秘的笑容，我忍不住推开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