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明媚的冬日的上午，女儿跟她爸爸出门遛弯儿，而我在窗台前伏案写作。
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我放下笔，看向窗外那棵绿意盎然的橘子树。
我想起于谷，想起李高耀，想起年轻时绑着马尾辫的我。那天晚上，我们三人驱车前往郊外，路上我初次听闻廖芊芊的往事。
廖芊芊自幼丧父，由母亲独自抚养，学生时期靠着天赋一路跳级，高二时被大学提前录取，入读应用数学专业。
创业成功的吕岚山回到母校捐资助学，廖芊芊是他资助的贫困生之一。
大二时，廖芊芊从数学系，转到计算机系。课余时间，她都在吕岚山的公司里度过。从给正式员工端茶倒水，到和他们一起熬夜敲代码，只花了不到半年时间。
李高耀告诉我，公司里的员工有些编程问题甚至要向她请教。
廖芊芊完成所有大学课程后，提前毕业。那年公司营收翻番，吕岚山划给公司骨干大笔分红。
公司年会上，台上的吕岚山，问台下廖芊芊想要什么奖励。
她的原话大致是，“我想要一个家，我上大学后，我妈碰到了合适的男人，再婚了，我不想去他家。”
这是李高耀转述给我的。因为当时廖芊芊说完这句，会场里顿时鸦雀无声。李高耀因此印象深刻。
那年吕岚山三十二岁，廖芊芊十六岁。吕岚山送给廖芊芊一栋别墅，也就是她和我，还有于谷初次见面的房子。他们之间依然维持着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李高耀说，“当时老板每次开会完，都让女员工先离开，然后向一屋子男的强调，廖芊芊还未成年，谁也不准有非分之想。”
而廖芊芊呢，大家都觉得她没有感情。她几乎把公司当成了家，白天上班，晚上加班，眼里只有工作。
第二年吕岚山就结婚了。他的女友意外怀孕，婚事仓促操办。
婚礼上，廖芊芊当众哭成了泪人。
李高耀的形容是，“妆都哭花了，她还一直往嘴里塞食物，最后几个同事一起，把她从会场中搀了出来。”
廖芊芊依然留在公司里，全身心投入工作，又变回了大家眼里那个不近人情，但编程超厉害的小女孩。
几年后，廖芊芊升职为首席架构师，迅速发展的公司获得了上市的机会。这时，廖芊芊向吕岚山摊牌。
吕岚山选择了廖芊芊。
多年后我再回忆起这段故事，作为一个七岁女孩子的母亲，我看到的廖芊芊，是一个处心积虑破坏他人婚姻的女人。如今的我会为她的遭遇唏嘘，但绝不会认同她的行为。
然而多年前，坐在那辆SUV上的我，听完廖芊芊的过往，心里便罔顾她当小三的事实。
想必读者早已看出，年轻时的我简直像掉钱眼里了。假如当年有人送我一栋廖芊芊家那样的房子，我肯定会死心塌地跟他过一辈子。
这样的我，判断标准很简单，如果靠脸蛋和身材勾引男人，骗取钱财，甚至破坏他人婚姻，这样的女人就是低贱。
而自身具备实力，能在这座城市里打下一片天的女人，便能用“为情所困”来粉饰某些过错。
年轻时我用这种双重标准来看待所有女人，包括我自己。
对于年轻时的我而言，在这座城市里打下一片天等同于痴人说梦。我极力避免自己“为情所困”，因为在这条道路的尽头，挤满了我所认为的低贱的女人。
遇见于谷后，我开始在这条道路上狂奔。恋爱中的女人，不会问自己“贱不贱”之类的问题。只有旁观者，才会问这样的问题，比如此刻的我。
生完女儿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她爸爸就是一个工具，走哪都觉得碍眼。
“我已经生下孩子了，你可以消失了。”那时我心里经常出现类似的念头。后来许酿告诉我，这种心态属于产后抑郁。
他建议我用写作来疏解愁绪。他跟我说，“你可以把想对女儿说的话写下来”。
六年前的一个夜晚，我把和于谷相遇的经过写了下来。我本意是想告诉女儿，将来某天，她也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人。
我通宵写到“相亲也相爱”事务所成立。天蒙蒙亮时，我才放下笔，趴到床上睡了一天。
醒来后我重读写下的文字，越往后看越觉得，当初的自己蠢得可怜。于是我把那本笔记本塞到了抽屉底层。转眼间六年过去了。
前些天女儿找到了这本笔记本。她问我：“于谷是谁？”
作为一个妈妈，面对一个七岁小孩，我展现出了足够的智慧。
我首先批评她，不应该擅自翻看别人的笔记本。
她真诚地向我道歉。我摸着她的小脑瓜，告诉她，等她再长大些，我就告诉她答案。
我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妈妈。
宝贝，将来你看到这里，请把妈妈当成一个大文豪。为了你，我才没有烧掉这本笔记本。
你可知道，每当我想起这本笔记本前面的内容，后背和胳膊上就泛起鸡皮疙瘩，就像陪着大姨妈啃一大口冰棍。天，我还真做过这种傻事。
尽管时代变迁，但妈妈相信，人恋爱时的心情大同小异。
妈妈很爱你，将来你会爱上一个小兔崽子。哈哈，你在我眼里永远长不大，永远软萌萌的。此刻我好想把你叫到身边，搂在怀里揉一揉啊。
也许你和你爱的人会争吵，甚至分手。无论如何，你都不要灰心，不要垂头丧气。
爱你的人永远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