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出去,痛痛快快把《郁离子》交给他们。若如此还不行,那就和他们拼命!倘是敌不过……”说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酸,眼中泪盈盈的,只好先慌忙的背过身去,用双手搓了搓额头,以掩饰抹擦眼眶的举动。在和晴儿成婚之前,自己从来不会这样子矫情,那时候死就死活就活,坦荡不羁无畏无悔!但现在不一样了,总也忍不住觉得晴儿如果做了寡妇,便会无依无靠、孤独可怜。
他先清了清嗓子,生怕露出一丝嘶哑的嗓音,最后才正声又说:“倘若敌不过,就死。阎王爷手下的差事我能也当得!”
燕常佑已经记不清自己经历过多少次的生死关头,那种危险临近时的战栗,血脉膨胀,颤栗激昂,浑身的紧绷的肌肉都像是沸腾的岩浆,滚烫且躁动的咆哮着。此时,他便是如此。
即便是阎王爷都已经在千百万人中死死的记住了燕常佑这三个字。可最终他还是活着站在这里,这说明他的命还是很硬的。
还有以前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时常脸色惨白一片,但还是跟着自己刀山火海里走。可如今皇上的一张名单,莫名让他变成了胡党,从此以后便再无一个兄弟。讲义气的对他避之不及,不忍心抓人又怕惹祸上身。贪功劳的对他趋之若鹜,即便一个胡党根本换不来什么好处。还有乔张二人,不提也罢。
丧家之犬也会觉得孤独,尤其是曾经有过可靠的归宿。
他又回身看了看韩红月,恍然发现今日自己虽然没有了兄弟,却换成了一个妩媚娇娆的女子。
恍然间,他竟然觉得倒也不错!
“跟我走!”虽然跟着燕常的是韩红月,但他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的语气。
他说完了话,便一把扯开房门,迈着大步走将出来,继而又旁若无人步下楼梯,正巧在华山派的桌旁挺身站住。之后,他坦坦荡荡环顾一周,却从怀中猛的掏那本《郁离子》,然后狠狠拍在华山派的桌上,收手时顺手提起桌上的酒坛子,自顾自“咕嘟嘟”喝了个痛快。
客栈中众人见他出来,一个个面无表情呆若木鸡,但大部分人对此变数很是期待,因为所有人都等的不耐烦了。
在此之前,他们大都认定了燕常佑二人会缩在房间不敢出来。华山派此次来了七个人,可只有三个人进了客栈,还有四个人当然是守在客栈外面了。还有萧长风,这长安之内本来就是他的地盘,谁知他使了多少好手围着客栈四周。而丐帮更是来了十几号人,却只有领头的万玉山和齐元亮进了客栈。
江湖人只当他们无处可逃,自然只能乖乖待在房中。等客栈里的其他人论出结果了,自会有人去房中提拿二人。而这离所谓的“论”,自然十有八九是离不开手上的功夫,只是众人也不知道,到底会是由萧长风来主持一场一对一的擂台,还是某个胆子大的跳出来挑起一场乱斗。
此时,华山派的三人围坐在桌子三面,最后一面站着燕常佑提壶喝酒。华山大弟子钟离宣和二弟子奉文石两个人,眼看着《郁离子》就近在眼前,一双星眼竟光芒吞吐,早已迫不及待蠢蠢欲动。
唯独小师妹路言却是高仰着脖子,慎慎的盯着面前这个庞然大物般的燕常佑。由于路言年纪尚小,所以喜怒都写在脸上。她这时眼中的神色,分明又惧怕又好奇。她似乎隐约间觉得,燕常佑不像人,因为人会畏惧死亡;可他也不是鬼,因为鬼阴险可怜;当然他更不可能是神,因为神宽仁慈悲……
那他到底是什么呢?路言便不知道了。
(非神、非鬼、非人,界于神、鬼、人之间的怪物,即阿修罗。)
很快,钟离宣和奉文石就感觉到了四面八方刺来的目光。果然,客栈里其他所有的人,都正死死的盯着钟、奉二人。二人警惕的对视一眼,立时打消了伸手去抢《郁离子》的冲动。显然,他们不打算第一个出头。
燕常佑一口气喝了小半坛子白酒,心中暗道一声“痛快!”然后将酒坛子放下,又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瞧见韩红月只是站在二楼回廊之上,不敢下来。
偌大的客栈门窗虚掩,十几张方桌凌乱的摆放在宽阔的大堂中,桌边坐满了携带兵刃的江湖客,恍然像是一个巨大的比武场。门窗的缝隙中偶尔吹进来一几片黄叶,行色匆匆,像是满堂风尘仆仆的江湖客。一缕缕凉风在大堂中穿梭,带过一阵萧瑟的冷意,吹动着空气中不安和骚动。
他放下酒坛,重新拿起《郁离子》,继而迈开大步向客栈正中走去,放肆长笑一声之后问道:“你们便是想要此书?”
客栈中越发的安静了,他大概看得出来,谁都不想第一个出头,但他们却都想要渔翁得利。可《郁离子》只有一本,而且他们大概没几个人愿意与别人分享。其实这些人要的不是自己和韩红月的命,或者说,自己和韩红月的命远不如《郁离子》来的重要。
这时,窗外的风更大了,凉风“呜呜”从门窗的缝隙中吹进来,坐在门窗附近的人不经意的抬手拢了拢衣襟……忽然“哗”的一声齐响,几乎是所有人都在同时按住了兵刃,就好像被那拢了拢衣襟的人吓了一跳。
他见了这一幕,但觉得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