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上，老头和峻桐挨个车厢搜索，怎奈人流太多，上来一拨人就挤得满满的，搜索速度缓慢。美凤跟在后头，拽着老头。峻桐瘦，见缝插针往前走。车开开停停好几次，老头喊他，说下车。过了五站，老头料定大红会从荃湾站下。因为再不下车，很可能就被搜到。
车头处，果然看到大红抱着小箱子下车，几个人跟上，人流汹涌，大红一颗头若隐若现，峻桐往前挤，可这下挤不动了。
换乘。大红跳上车，还是在车头处。峻桐也跳上去。老头和美凤慢一点。车门关了。老头和美凤挡在外头。他只好给峻桐打手势，让他先追，他们等下一班车。
猎物就在前方。
这班车人不算多，峻桐迈着轻快的步子。
过了中段，峻桐深吸一口气，要独自面对大红了。
加快步伐，小跑着，这回不能让她逃了，马上要到下一站。
近了。车头那节车厢。大红包着箱子靠在车门壁上。
他看到了她。她与他对视。母豹一样的眼神，充满仇恨。
大红突然尖叫，指着峻桐说他要谋杀。
乘客们悚然，听着是说普通话的人更觉来路不明纷纷后撤，半个车厢空了。
列车到站。有人上下车，这段车厢却愈发空旷。
大红要往外逃。峻桐两臂张开一拦，老鹰捉小鸡般。
无处可逃。
“叛徒！”大红嘶吼，“叛徒！”
她吐唾沫。
峻桐不躲避，不回应，眼神凌厉，志在必得。
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向右，他也向右。
车又开了。他慢慢缩小包围圈子，她的领地只剩车厢一角。
“东西交出来，你走。”峻桐冷冷地。
“等一下！”大红尖叫，“你可以背叛我！可是你连艾瑞克也不考虑？！你在最困难的时候是谁资助你的，是谁给你读书的机会让你走出那个山区，是谁带你到国外给你看外面的世界，现在艾瑞克走到山穷水尽你就能狠下心赶尽杀绝？！”
峻桐逼近。
“你别被他们骗了！他们那些人就是假仁假义！峻桐你想一想，好好想一想到底谁才是你最后的依靠，艾瑞克要翻盘为了谁，你知不知道，艾瑞克已经写好遗嘱财产都留给你！”
“你闭嘴！”峻桐怒吼。
大红颤抖着，掏出手机，说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艾瑞克，让他跟你说，让他跟你说……电话真接通了，艾瑞克喂喂两声，大红颤抖着说艾瑞克，你跟峻桐说……你给跟他说这孩子被洗脑了，我们才是亲人，你跟他说……
说着递过手机，听筒里艾瑞克的声音不断传出，柔声的呼喊，一会说中文，一会又变成英文。峻桐接过手机，挂断了。
列车即将到站，到深水埗了。
峻桐背过身，“我不会放走你第二次。”
大红抱着皮箱小跑下车，匆忙忙走了。峻桐下了车，立在站台上。一会，美凤和老头到了。问他看到人没有，峻桐说我也刚下车，好像往深水埗去了。“这边只能去深水埗。”老头判断，“不过……”
欲言又止。美凤问不过什么。老头说人往深水埗一钻，可就不好找了。“深水埗地形复杂？”
“深水埗现在已经是香港的古老地段，也是一个贫民窟，算得上全港十八区最贫穷的，隐藏在深水埗街头巷尾的到现在还有笼屋、棺材房，”老头面色凝重，“香港现在还有二十万人活在这种环境里，深水埗的有些房子是霓虹灯也无法照亮的地方。”
美凤叹了口气，“那意味着，大红进入了一片汪洋大海，我们则是大海捞针。”老头说也未必，深水埗我待过。峻桐赞一句，老江湖。换了地铁，老头才得空解释，说自己还干警察的时候为了跟踪一个逃犯，在香港待过，当时就住在深水埗，南昌街也叫花街，那时候就有很多店铺卖花边钮扣，只要我们守住鸭寮街、南昌街和汝州街的入口，就有机会抓到她，她拿了支票，总归需要兑现。
下了地铁，紧赶慢赶，入深水埗了。美凤嘀咕，说万一她没走这条线路呢。峻桐说应该就是这条线。我们只比她晚几分钟，我听艾瑞克说过，他们在深水埗助养过孩童，如果寻求帮助，她下意识也会来深水埗。“助养孩童的信息你知道么？”美凤问。峻桐说不太清楚。艾瑞克早年在世界各地都助养孩童，不过中国内地和港台助养的最多，其中好多都成才了，像我还有另外几个都去过美国。
轮到老头惊讶了。他深入调查，却没查出峻桐和艾瑞克的关系。“他是……”老头指着峻桐，又看美凤。美凤连忙说，放心，峻桐已经投诚，我们现在是一头的。老头说，抱歉，不是我多想，但我只是不明白你帮我们的动机。
“我有些厌倦，厌倦那种人。”峻桐说。
“可他对你有恩。”
“我已经报了。”
“报了？”
“刚才我已经追上红姑。”
美凤不解，追问，“然后呢。”
峻桐不说话，老头代他回答，“他把她放了。”
“放第一次不放第二次，扯平了。”
“你糊涂！”美凤激动。峻桐无言。老头不看他们俩。深水埗，窄街小巷与高楼大厦相间，杂货铺、作坊铺林立左右，晚间，霓虹灯闪烁，街边有不少摆地摊者。这是香港治安最混乱的区域之一。然而却有种古怪的活力。
“饿不饿？”老头问。美凤说现在还有心思说这个。老头说那有什么，不是说了么，守住入口和出口就行，现在那个红姑也不可能去银行汇兑，怎么也得明天了，再说，陈若男他们已经联系香港警方，她一去汇兑，便自投罗网。
峻桐连忙问若男怎么样了。
“神气着呢。”老头说，“没准已经把庄家都拿下了。”
美凤说那就不是我们想的了，还真饿了，这里有没有好消化的。
“艇仔粥？”老头征求美凤意见，又问峻桐。峻桐说随便。老头便不再多说，像个熟客般领他们到合益泰，要了艇仔粥、猪肠粉、烧麦和酥皮焗叉烧包。
美凤吃得满足，笑呵呵对峻桐说，吃的还要在香港，我们年纪大的人，就图一口吃了，大红也喜欢吃肠粉的。
峻桐坚定地，“那以后就住香港好了。”美凤没接茬。抬眼间，外头进来个女人要点外卖，要的也是猪肠粉。
熟悉的口音。
几个人打了个照面。
是大红。三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大红抱着箱子抬腿就跑，钻进茫茫人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