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良住酒店，还在公安局附近，他被子弹吓怕了，宁愿“灯下黑”。这日，子玉接到宫良电话，他找她见面，就在宾馆。
尹子玉没跟美凤和大红说，一个人去了。到那先是什么话也没说，宫良屋子乱，子玉先动手收拾收拾。
她猜想宫良没吃饭，带了百味鸡来。
宫良说放着吧，一会保洁会来弄。子玉不停手，温柔地，“这么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就陪那个老头？说实话，留给你一点也是应该的，总不能都交公。”
宫良坐在床边抽烟。
“我打算把钱转出去。”宫良先开诚布公。
来得太快。尹子玉不知怎么接。只好在喉管里发出嗯的一声。有痰，沙哑的。清了清痰，吐在垃圾桶里。水烧开了，子玉拎了来，倒上，打开保鲜盒，一人先拽一只鸡腿。
宫良不好意思地拿在手里始终不往嘴里送。他话还没说完。
子玉这才说：“转出去好，在国内，不定有什么事呢，转出去踏实。”
宫良说：“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子玉不解，作疑惑表情，看上去天天真真地。“得等曹奇、安浩来了才能解锁。”
解锁？怎么听上去像魔幻封印。子玉笑说还解锁什么。
“所有的账户都是联名，如果转款，必须同时输入密码才能支付。”宫良说。曹奇、安浩？大红也提到过这些名字，和钟婉如都有瓜葛。她记得曹奇是“老爷子”的厨师。安浩？是园丁？管那些花花花草草的。真讽刺。她记得赵如意、丁忘川都说过，“老爷子”身边的人太多了。可现在，树倒猢狲散，能托付的，只有司机、管家和园丁。
“真是丰收了。”子玉说，“命，都是命，过去不有个笑话么，奋斗有什么用，说有个商人，干了半辈子，得脑溢血死了，他老婆跟他的司机结婚了，司机完胜。”宫良面色平静，没说话。子玉这才意识到失态，他也是司机。难免忌讳。
“那就等他们来。”子玉顺着说。
“我知道，你的朋友想做这笔买卖。”
谁都不是傻子，他能走到今天，绝非一般二般。
“但是我信不过。”他放下鸡腿，摸摸自己的腿。至今行动不便。“那那个朋友我见过。”宫良说。
朋友，哪个朋友，子玉着急问。宫良说就是个子高一点的，老太太。
大红？子玉惊愕。她又问在哪里见过，什么时候。宫良却说记不清了，好像来过老爷子家，还是在茶馆喝茶，记不清了，但肯定不是凡角。
“那你打算怎么办？”子玉关切。她没告诉他，大红那边已经知道他正在找地下钱庄。宫良说等老曹和老安来了再说。
“你那份给你留着。”宫良温柔地。他比她小几岁，眉宇间还有几分天真。子玉有些感动，这种情景吃百味鸡显然不合适，她放下鸡骨头，纸巾擦擦嘴。喜出望外也要克制点。男人更认可矜持的女人。她只是微笑。
“我们一起走吧。”
子玉不敢相信，这话从宫良嘴里说出来。这颗糖衣炮弹，她吃定了。
“走？走去哪？”
“出去，随便去哪，你过去不是想在邮轮上生活么，那我们就上邮轮，漂到哪是哪。”
“什么意思？”子玉问，“做你的情人？”
“你想结婚？出了之后结婚也可以。”宫良老老实实，不来虚的。子玉一颗心乱跳。这算求婚？老天爷。
应该算是了。不知怎的，见惯了风雨的子玉竟然有几分感动。过惯了委曲求全的日子，遇惯了虚与委蛇的男人，风里雨里忽然来了个实打实的，不是真心也逼出几分真心，因为都没路可走，只有她能理解他，也只有他能理解她。同是天涯沦落人。
“想清楚了？你不是已经看破红尘。”子玉故意往会拽拽，这种事，答应也不能那么爽快。
宫良难得笑了笑，“在红尘中修行吧。”
子玉立刻说不行，我现在还不能答应呢，我还有个儿子，他得跟我们一起走。宫良同意，说一起没问题。子玉说但是现在还没找到。说罢简单说了说情况。宫良的意思是，等明天老曹和老安来了，先商量转款的事，你儿子你慢慢找，或者我们先出去，其实不耽误。
都谈好，该告别了。子玉给宫良一个拥抱，发乎情止乎礼那种。“渠道可靠么？地下钱庄可不简单，打算用那种方式？”站在门里头，子玉忽然想起大红的分析。她已经把宫良当自己人。
“来了再商量。”宫良说。
从宫良那回来，子玉对整件事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大红说什么她就听，不给意见，她现在关心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峻桐的去向，二是如何全身而退。
第二天老曹和老安就来，可过了三天，宫良也没联系她。她不能主动联系他。一是怕大红发现。再者，女人应该被动点。
大红又来开会了，她说艾瑞克的朋友说，宫良还在接触庄家，他想用对敲的方式，只是上海眼下有实力的庄家不多，她知道有几个，但都是想等外面进钱的时候补寸头，没有自掏的。美凤问大红：“你有办法？”大红说，上海真没办法，要做，只能去深圳，艾瑞克有朋友在那开留学中介，有点路子。
哦，留学中介就是地下钱庄。
子玉又要出门。她约了疤瘌问情况。等子玉走了，大红对美凤努努嘴，“什么情况，老往外跑。”美凤说正常的，担心她儿子。大红说：“再担心有什么用，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美凤说你什么意思，打断骨头连着筋。大红没好气，说连吧连吧。
电视里正在放本地新闻，说虹桥火车站附近高架桥下撞死一个老头，据周边民众说，老头已在那附近徘徊数日，疑似患有老年痴呆症状。
“我出去一下。”美凤说。大红不满，说你们怎么也出去了，行了，等于送客了，我也走吧。
打车，直达虹桥火车站。找到那高架桥，人已经抬走了。美凤不放心，去警察局问。问死者的体貌特征。
“你是死者家属吗？”警察说。
“有可能，得看看。”
“什么叫有可能，你有亲属走失？”
“是是，看看，看看。”
走程序，登记，警察终于领着美凤去停尸间，掀开白布，瞅了一眼。美凤立刻就吐了。
警察问是不是。美凤连忙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心放下来，还有希望，老头子应该尚在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