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拼图一样的包钱纸,老头和美凤一时束手无策。拿着那张唯一留有线索的包钱纸,对着光,一角的“如”字还在,但似乎比此前都淡了些,或许因为磨损,或许因为药水失效?美凤从老头手里接过纸张,也对着光看,喃喃自语:“如果这是‘老大’干的,拿他估计是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保留一份证据,你觉得尹子玉会不会知道一些,但不肯说。”
老头说不排除这个可能。尹子玉和“老大”的关系究竟到什么程度也值得商榷。她说她是为了丁忘川报仇,可现在老大被判了死缓,她却能顶着几十年前的案子全身而退,不得不让人诧然。
“这张纸是做什么的?”老头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病句。纸就是纸。但美凤听得懂。
“包钱的,”她说,想想又说,“可能还包过化妆品,难道是老储的化妆品起了作用?化妆品,化学作用!”美凤一竖食指,俨然柯南发现了犯罪线索,“是老储的化妆品接触纸张之后有了化学反应,起了作用,让字显形。”
这判断幼稚了点。老头没直接反驳,只笑笑,问:“老储的化妆品从来没打开过。”推论立刻被推翻。隔着包装,不存在化学反应。美凤失落,嘀咕,那就是包过炸羊尾。
提到炸羊尾,老头和美凤对看一眼,两个人似乎都发现了什么端倪,立刻到厨房把剩下的几只炸羊尾从冰箱上头拿出来,包好,老头手脚比美凤还快,美凤叮嘱他,“得包完整,全部都要接触。”包好了。静置十分钟,解开,没一点反应。
“不对,”老头在屋中来回踱步,眉头紧蹙,手还比划着,装了那么久,现在看着想一名警察了,“包了炸羊尾……”
美凤转身倒了杯热白开,递到他手上,“喝点水吧,反正现在我们都回来了,查得出来就查,查不出来日子照过,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头伸手接了,摸的位置不对,烫,他手立刻回缩。美凤微嗔,说你也看着点。老头这才憨憨一笑,捏着杯颈往嘴边送。“热!”忽然,老头两眼睁了一下,“热!”又重复一边这个字。美凤以为他抱怨开水,说我这只有开水,你不知道冷冷再喝?老头兴奋不已,扶住美凤的双肩,“热,关键的问题可能在热,温度,显影的那张字条包的大概是刚出锅的炸羊尾,油的浸润性加上刚出锅的油温,就会让藏在包钱纸上的字迹显现出来,再试试。”
有道理。两个人连忙把油烧至微热,美凤拿着小刷子朝里浸了一下,包钱纸铺得一地都是,美凤朝老头看一眼,征得许可后就要往下刷。“刷吧。”老头说。
轻轻一刷,刷钱纸上盖满薄薄一层热油。
慢慢地,纸张上果然浮出字迹。
老头拿着小本子,画上纸张,编上号,出一个字,他就在相应编号的纸张上记录一个字。全部纸张刷下来,本子上记录的有汉字,也有阿拉伯数字。抄录完毕,老头让美凤把全部纸张收好,看看时间,孩子们应该快回来了。“换个地方?”美凤说。老头说行。“该吃饭了。”美凤摸摸肚子。说罢,两人分头收拾了一下,下楼,美凤带老头穿过菜市场,顶头有一家老头面馆,两层,美凤笑说,在这里吃吃适合你的哦,名字都一样。一人要了一碗咖喱牛筋面,上去坐着等。美凤从包里拿出小本子,两个人并排坐着,一人握一支笔。写写画画。谁料美凤的笔年头太久始终不出油。她只好下楼找老板又要了一支。齐了。开始作研究。
“稍等。”美凤又拿出老花镜,她问老头,“你眼都不花的?”
老头说年轻时候有点近视,现在远近结合刚刚好。
眼镜戴好,开始。美凤先读一遍,用普通话,轻声朗读。二楼只有他们一桌。可美凤还是很谨慎,环顾四周,确认安全,才是读起来:澳、金、1(阿拉伯数字1)、信、票、亿、9(阿拉伯数字)、股、地、如、基、钟、黄、5(阿拉伯数字)、0000000(阿拉伯数字)、瑞、离、宅、公、7(阿拉伯数字)、结、行、20(阿拉伯数字)、万、能、外。没了。
美凤摘下眼镜,看老头的反应。
“先把能组成词语的组合组合。”老头说,那感觉仿佛是一名老师在给小学生辅导作文。服务员端面上来,一碗素面,咖喱入汤,漂在碗边。“稍等,牛筋正在热,马上端来。”服务员说。美凤哦了一声,继续作研究。很快,两小碗牛筋端上来了。老头一伸手,把牛筋盖在面上。“那么少。”老头随口说。美凤说喏,给你一半。伸手把自己那份拨一半过去。服务员是个安徽来的小阿姐,颇有些眼色,随口赞,对老头,“哎呦,你老伴对你好的。”
这甜蜜炮弹。
外人是误会。美凤和老头却瞬间有些尴尬。解释,太没必要,不解释,的确又不是事实。
都不说话。就吃面。外头有点下雨。两个人凭着窗,静静地,只有雨声。两碗面热腾腾。吃完了进入正题,刚才的小尴尬就抹平了,藏在肚子里。美凤开始组词了,阿拉伯数字先放一边:
股票
基金
万能
外宅
钟离
……
老头微微蹙眉,问钟离是什么。美凤一笑,“汉钟离,八仙之一。”老头也笑了,说包钱纸干吗写八仙的名字。美凤说,那可不一定,也许那个贪官就信八仙呢,信汉钟离,求人家保佑。
“那外宅呢?”老头接着问。
“外宅么就是包了一个人在外面,家庭之外还有家庭喽。”美凤像个情感咨询师,在调节家庭婚姻矛盾。
剩下:澳、信、亿、地、如、黄、瑞、公、结、行,无法组词。美凤在这些字底下划道道。笔又没油了。美凤扯开嗓子喊一声老板!没人答应,她起身下楼,打算换一支笔。
雨还在下。愈发大了。
刚下楼,美凤嚷嚷开。迎面跑来个妇女,进店躲雨的,一抬头,刚巧是老储。
吃完逛好,疤瘌送他们回来,老储在菜场口下的打算买两条剥皮鱼。美凤有些尴尬。储姐先打招呼,说怎么在这呢。美凤干笑笑,“吃面呢。”储姐朝锅里看看,“这茶叶蛋卤得蛮香的,来一个,老板倒杯水。”说着就要上楼。
“不是……”美凤不得不拦截,“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老储继续上,“不会跟谁约会呢吧”储姐挤挤眼,“也学小年轻,呵呵。”
美凤拿了笔,忙不迭跟上去,心想糟了。老头得暴露。
踏上二楼客堂。空荡荡。美凤跟在后头也觉得奇怪,老头不见了。窗户开着。哦,或许踏瓦而去?她只能这么想。
桌上两只碗热气还没散。
储姐看在眼里,呵呵一笑,转身对董美凤说:“我的董老师,老年人恋爱真没什么,藏着掖着有必要吗?谁管你?就一个人,自己还做不了自己的主?”
服务员小阿姐上来收碗,储姐捉了个正着,问:“这位大姐,你说个实话,刚才跟我们家姐姐吃饭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小阿姐面不改色,当即说出:“女的,一个大姐,可能吃了。”美凤诧异,打心眼里感谢服务员,底气瞬间足了,顺着说:“就是大红非要来吃这家的咖喱牛筋面。”
储姐探探头,又看到桌子上的小本子,伸手要拿。
美凤厉声:“行了,在算个人资产呢,少掺合。”
储姐嘻嘻哈哈,收了手。茶叶蛋端上来了,储姐煞有介事吃着。一个茶叶蛋也得吃出酒席的气场。
“金顺这人有问题。”茶叶蛋充满口腔,储姐还不忘放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