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工白天做,晚上回去。美凤的意思,不能操之过急,先摸摸对方的底再说。美凤说那个准申姐其实姓储。峻桐把被子铺好,笑说,她说的也不一定是实话。
美凤心里咯噔一下。她的防范意识还没有小孩子强。
做了一个礼拜,她发现卢小姐很少下楼,但她经常找东西,美凤见了,问要不要帮忙。卢小姐也只是冲她一顿,说不要你管。
美凤几乎日日带几块炸羊尾。分店都关了,总店还由峻桐管着。可奇怪的是,卢小姐没吃过一块。美凤跟储姐混熟了,才问说卢小姐不是喜欢吃这糕点么。
储姐自己拿一块叼在嘴里。“吃腻了吧,以前老吃,什么东西都有腻歪的时候。”老爷子在屋里嗷嗷叫,美凤赶过去看,他正趴在地上,作狙击状。美凤连忙扶他起来。老爷子还说有特务。美凤只好顺着说,我们都是地下党,要安静,地下党不能发出声音。老爷子立刻正常了,端端正正坐在床边上,又缩头缩脑问美凤,“我们要不要假扮夫妻?”
美凤一惊。假扮夫妻?电视剧看多了?她只能笑着说:“组织暂时没这个要求,先休息。”
老爷子得令,立刻平躺下。美凤说闭上眼。老爷子真就闭眼了。安顿好,美凤再找储姐聊,说老爷子的情况,吃着吃着,储姐眼眶红了。
美凤问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储姐说别提了,早不痴呆晚不痴呆,就是再晚一点也行啊。美凤再深问,储姐不愿意多说了。
“我怎么觉得这一家人有点怪。”有一天,美凤冷不丁说。储姐说是怪,他全家都怪。美凤顺着说,你看卢小姐,也不怎么下楼,下楼就是找东西。
“魂儿丢了。”储姐嗑瓜子。
“这老头子儿子也不来看他。”美凤一点一点探。储姐冷笑笑,说自身难保呢。美凤说儿媳妇和孙子说是来过。储姐说头几个月地里来的,又出国了。
“他儿子是做什么的?”美凤问。
储姐警觉,说你问这么多干吗?你就做你的小时工,简单,等我这胯骨好了,你就轻省了。美凤连忙说是。吃东西的时候,储姐手腕子露在外头。美凤看真了,没有刺青。
真不是她了。
“看她不像能杀人的人。”美凤这么跟峻桐说。峻桐也说她的确不应该是,不过他不同意美凤的观点,杀人犯可不是光看长相。“找机会在储姐面前提提马玉莲。”峻桐建议,“她如果心里有鬼,脸上能看出来。”
美凤连忙说我懂,这是犯罪面相学,叫微表情,我小时候学过麻衣神相。“真的?”峻桐憨憨笑。美凤说那可不是真的。
“那你看看我。”峻桐坐正了,手放好,像小学生。
“你能发财,大富大贵。”美凤端详了一阵,说。
“假的吧。”
“这下你猜中了,”美凤憋不住,笑出来,“当年那个看相的还说我能大富大贵呢,准么?都是骗人的。”
“那可没准。”峻桐鼓励。美凤说嗨,我这个年纪,还要什么大富大贵,有什么用,药呢。峻桐连忙从床头柜上把药取来。周三,吃第三格子的。打开。才发现第一格、第二格都没吃。
“拿错了?我就这一个药盒吧,我怎么记得都吃过了。”美凤狐疑。峻桐说这样吧,每天早晚我都提醒你一次。
美凤轻轻敲了一下峻桐的头,“你早该提醒了。”
又去做工。拎着几颗月笙团。还是给储姐吃。咬一口,她问:“味道怎么变了?”美凤说好像是玫瑰馅的。
“还是传统的好。”储姐嘟囔着。美凤冷不丁说,现在这一家也不行了,四马路那边开了一家马玉莲的炸羊尾,队伍排到街上去。故意把马玉莲三个字说得重一些,清楚一些。着重强调。储姐却想都不想就接话,说哦,那好,回头去买一点来。
微表情识别的结果是,无异常。
这日,美凤带着老头,推着储姐到小区花园里转悠。姥爷子站在健身房门口看人打羽毛球。当门子有个几平米的铺面,一个小姑娘开了美甲店。美凤非要请储姐做指甲。储姐推辞,说自己糙皮烂肉的,哪做这个。她建议美凤也别做,浪费钱。
“刚好赶着这一阵你不忙,不用做事,做就做一个,咱姐俩挺投缘的。”好说歹说。储姐从了。做下来,还真漂亮。储姐一高兴话就多,美凤顺着问,大概知道了,储姐是安徽来的,有个儿子在老家,已经有孙子了。她死了丈夫,出来做活,一能贴补家用,二来也不用看媳妇脸色。她问美凤,美凤说我就孤家寡人,死鬼先走了,我一个人轻松。储姐叹了一番。
做完指甲,美凤去叫老爷子回来。他不愿意,要看第二场,美凤没办法,只好和储姐在外头等着。美凤又问老头什么时候这样的。储姐有些泫然,说也没几年,慢慢慢慢就不知道事了,你说要再晚一点也好,刚好时候赶得不好……
美凤心想,时候,老年痴呆还要分时候?“老头子一直是你照顾的?”储姐说有几年了,这家给钱还痛快。
思来想去,储姐的确不是杀峻桐妈的人。年纪不对,籍贯不对,经历不对,怎么看怎么不对,可以下定论。
美凤跟峻桐商量,峻桐也说可以排除。只是面相有点像比较奇怪。
美凤说你那张画都说明什么,本来就不标准。峻桐说也是。美凤打算找机会再试试卢小姐。
“你还别说,卢小姐真有点像。”美凤拿着照片,比对。“脸型好像变了些。”美凤又说卢小姐跟峻桐有几分像。峻桐打趣说当侦探久了,人都有点疑神疑鬼。
峻桐又问美凤有没有卢小姐电话。
美凤给他了。“你干吗?”
“找人查查。”
这事交给大红。一查,卢小姐真名叫卢玉华,江苏宝应人士。
“那就不是她。”峻桐说。
徒劳无功。
快夏天了。卢小姐的胳膊露出来。美凤看了,没有刺青。基本确认不是。可这日美凤不经意说出马玉莲的炸羊尾。本来在找东西的卢小姐踉跄了一下。再转过脸来,面容平静。可美凤凭借第六感,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她还没跟峻桐说。
储姐的腿马上好了。美凤做不了多久。
事实证明他们的别墅探秘是多余。大红查到,这幢别墅算是回迁房。老头的儿子当初这里有块地,返还的,违法犯罪都没有。清清白白一家人。
一切水落石出。峻桐和美凤都有点气馁。
“要不算了吧。”美凤说。
“算了?”峻桐一脸的不甘心。
“钱也赚了,咱们去海南吧,我想老在海边。”美凤提议。两个人商量了一番,把店关了,说准备天冷点再去。
峻桐抓紧最后的时间,还在找。疤瘌早不干了。但赚了点钱,眼下开了个小洗车行,他感谢峻桐,也帮着找。瞧见过几个,细查下去,都不对。
本来,美凤已经搜集了储姐和卢小姐的头发作为DNA样本,可后来才想起来,峻桐要找的是杀人凶手。不是找妈妈。
留着头发有什么用呢。就丢在自己的挎包里。
夏天姗姗而来。
卢小姐下楼的次数频繁多了。还是找东西。这日,她让美凤搭把手,抬个柜子。
美凤笑呵呵地说自己没那力气,说是在底下有东西么,我给拿个扫帚。卢小姐坚持要搬。
“真要搬,还是得找两个小伙子。”美凤笑着出建议。
“小伙子?”卢小姐警觉,一双眼睛如鹿。
“就是小区里做快递的,还有门口发传单的,都不是熟人,能出力气就行,我明天找两个来,给点钱搬了就得了。”美凤特和善。
“不是搬走,就是把家具换换位置。”卢小姐强调。
“没问题。”美凤说。
谈好了。她才平平舒舒地说准备下个礼拜就不干了。卢小姐倒有些惊讶,问是不是嫌钱少。
“不是钱不钱的事,小储好得差不多了,她能干。我也打算歇歇。”神态口气就像个小时工。
卢小姐没强留。
两个人约好第二天抬东西的时间,美凤便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