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庆幸没叫丁程宇下来,这些东西他最好还是别看。
我把报纸放回了原位,坐在我小时候的书桌前,窗外的月光正好打在我的脸上。我随手拉了拉桌子的抽屉,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童年回忆,却失败了,抽屉被锁住了。
我捣鼓了一下就放弃了,随手把房间里被我翻乱的报纸杂志收拾了一下,我就出了房间,把推拉门和窗户都关上了。窗帘也拉上了。
这个老宿舍的房子,大概成了我爸专门放杂物的地方吧。我没管那么多,出了门,又把钥匙放回了原地,想了想我依旧把它卡在铁盒子的边缘缝隙,让它完美地被藏了起来。
这会楼道里又刮来了一阵风,把破旧单元楼的玻璃窗吹得撞在了木框上,吓了我一跳,我赶紧下了楼。走了两步,我又回头看了看六楼的我家的窗户。拉上窗帘后,它又变得和我来之前一样了,密不透风,乌漆嘛黑,透着破败与陈旧,和整栋单元楼,或者整个钢厂宿舍大院子,都相得益彰,气质相符。
我脑海中还在回想着刚刚在报纸上看的内容,低头走路,刚出了院子没走几步,一不小心直接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这人身上很硬,这是我的第一反应。我揉了揉我被撞疼了的腰,才发现我撞上的“硬”的地方,是他手上拿着的一本书。他明明撞到了我,也没说对不起,而是打开了那本书,手上又拿着一支开了帽的笔,莫名其妙地好像打算写什么东西。
我路灯下定睛一看,发现这人居然是这两天出没在九中的那个瘦猴眼镜男!
他刷刷刷地在“书”上记录了一些什么,然后对我说:
“你是叶老板儿子?”
我退后了两步,警觉地看着他,这眼睛猴又上前一步,说道:
“你就是叶航?”
我转身就想走,他追过来说道: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别怕,我认识你们班主任廖剑星。”
不知为何,我对这人没什么好感,但又有一些疑问,于是我说道:
“你是谁?是警察吗?”
“警察?哦,不是,我是个记者。”
“记者?”
“对,就是写新闻的人。”
我说:
“我知道记者是什么意思。你跟着我干嘛?我又没新闻。”
“哎,你等一下,你别害怕,我没恶意。”
我正要走,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名片,递到我手上,路灯下我看见上面写着:南省晚报记者白伟。
我看着这个名字,觉得有点眼熟,突然发现这个名字十几分钟前还出现在我眼前,并被我嫌弃了一番——因为他作为一个调查记者,居然把一宗命案写得这么无聊!
这个白伟,就是写《南省晚报》上关于“扫黑除恶”专题的记者,就是他写的持械伤人致死的“丁某”的新闻报道。
我心下一惊,但控制自己没表现出来,我抬头看了看他,却觉得我的神情也许已经被他捕捉到了。
白伟说道:
“是这样的,叶航,我今天来这里本来是想找一下你一个同学的妈妈的,这个同学和你一个班,叫作丁程宇。”
我说:
“这么晚来找人?”
白伟扶了扶眼镜,说道:
“你别觉得奇怪,我刚刚在广场,本来想要问丁妈妈几个问题的,但是她一直在忙,没有时间。我正好看见他儿子来了,又看见你俩回了这里,所以我才过来。”
我说:
“你跟踪我们?”
“实在对不起,我没找到机会和你们搭话。后来我看丁程宇和你都上去了,本来想放弃的,结果你又下来了。你别介意,我其实是想简单问你一下有关丁程宇的情况。”
这个眼镜猴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上去说话客客气气的,但是那双眼睛却毫不躲闪地盯着我,反而让我有点不知道怎么拒绝。
我又确实有点好奇,就说:
“你想问什么?”
我以为他会直接开口说关于“丁某”的事情,但是白伟问我:
“你的眼里,丁程宇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有点生气,说:
“他就是个普通人啊,和我们每个人都一样。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办法去打听别人的隐私?”
我刚说完,白伟就盯着我说:
“你果然知道丁程宇家里的事。”
我不甘示弱道:
“是啊,我知道又怎么样。你别想在我听到什么对他不好的话,他老爸是他老爸,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心想,记者真是讨厌,他肯定就想听我说一些隐私吧?假如我说丁程宇不好,他立刻回去写什么“家庭教育对孩子的不可逆影响”,或者我说了丁程宇遭遇的不公,他们转身又写什么“法与情,究竟如何抉择”,就算我说丁程宇性格没有任何问题,他也会写一篇看似充满人文关怀实则哗众取宠的文章,只为了赚取更多观众的目光。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满足别人的窥私欲。
我心里觉得不爽,也直接表现在了脸上。
白伟看着我,说:
“我知道你们是同学。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有关他的事情,我就问你,你想不想知道真相?或者你为丁程宇想一想,他会不会想知道真相?”
我转身就走,白伟还不放弃,他说:
“那晚丁小军的行为太奇怪了,他明明知道中兴广场到樊西巷一路上到处都是摄像头,为什么还要这么明目张胆地跟踪被害人?为什么动手前一句话也不说?最关键的是,路人报案后,警察当天晚上就在城西抓到了他,而他那晚明明是答应了老婆要回家的,为什么突然跑到市中心去杀人?”
白伟这话印在了我的脑海中,我并不想听,但却实在无法忽视。
这些细节,丁程宇知道吗?如果他都不知道的话,我也不应该知道。
我匆匆离去,不再给白伟开口的机会。
回到家中时,却看见我家一楼玄关摆放了好几双皮鞋,整个一层二层的灯都是亮的。
上了二楼的客厅,我爸居然破天荒地回来了,他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身边是几个穿黑色紧身T恤的男人,我爸叫他们小王小李,大概是他公司里的人。我爸这几年业务范围太广,一年到头我能看见他的次数不超过10次,上次我看见他,是三个月前。
我爸皱着眉吸了口烟,旁边的小王把烟灰缸递了过去,我爸的脸埋在烟雾里看不清,我叫了声“爸”。
我爸说:
“怎么这么晚回来?”
我说:
“哦,去同学家里玩了一下。”
我爸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把香烟在烟灰缸里面按灭,说:
“你们先回去吧,记得收拾一下。”
小王小李就走了,也没看他们收拾什么。
我刚要上楼,我爸问我:
“几点了?”
虽然今天有点短,但是发誓下周好好写完,不能再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