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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机遇

不过一场卡拉OK的时间,情势顿时逆转,耶律德光有点发蒙,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束手待宰的猎物转眼间就变成了伤人的猛兽。他应该是忘了永远不要忽视人的求生欲望,永远不要挑战他人的极限,永远不要尝试去污辱他人的尊严。

他也没时间去想这些了,辽军大败之后,作为领导,他也先走了,赶着奚车就向北方老家跑,我们也说了,奚车这个东西讲究高性能的避震带来的舒适感,什么十秒内加速到一百,高速巡航不是它的主要性能指标。自然就不是一个适合的逃跑工具。

走了十多里地,耶律德光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他还是挺聪明的,懂得马力不变之下,载重越少,速度越快,于是,他立刻跳下奚车,解开离合器驱动桥差速器等等,也就是连接骆驼跟车体的部位。在没有鞍的情况下,也不知道耶律先生是怎么坐到那双峰之上的。

在看不见前面的沙尘暴里,在背后震天的喊杀声里,耶律德光有一种末日狂奔的感觉,他挥舞鞭子,跑得飞快(反正也不废油),但按理说,骆驼的速度是跑不过骑兵的,耶律德光要想回家并不容易。

在看到耶律德光的奚车后,所有人都明白,十年来,一直让中原不得安宁的契丹总舵主就在前面不远处逃命,追上去擒拿此人,可以重创辽国,重振中原。可关键时刻,杜重威又暴露了本来面目。

逆境中怯懦,得意时张扬,胜利时保守,这便是杜重威的全部,在确定耶律德光已经逃走之后,杜重威马上就下了停止追击的命令。要不要根除中原的祸患,为天下争取一段较长时间的和平并不是杜重威的目标,保证自己把这场胜利握在手里,回去好交差才是重要的。

于是,杜重威发挥其不多的知识,动用了一句俚语来劝服众将停止追击。

“碰上贼不死已经庆幸,难道诸位还要打劫贼吗?”

可明显,杜统帅的威望扫地都嫌高看,动用俚语也不管用,大家纷纷表示一定要打到幽州城,活捉耶律德光。

关键时刻,李守贞站了出来,指出再追不太现实,毕竟大家两天没好好喝水了,现在刚喝足了水,身子重,追也追不上,还是保住胜利,回师为上。

李守贞还是有权威的,他表态之后,大家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好作罢。

杜重威向李守贞投去感激的目光,不久前,李守贞主张出战让他有些难堪,但这次,他似乎与李守贞找到了共同点。

于是,那一头骆驼载着耶律德光消失在黄沙里。

放虎归山是危险动作。

在无边无际的风沙里,耶律德光满腔羞辱。这位塞外军人强人自打从娘胎里出来还没有这样狼狈过,报复心极强的他自然不会就此罢休。

忍下羞耻,总结教训,积累力量,等待可以卷土重来的一天。

公元九四六年的冬天,白团卫大捷的一年后,石重贵提出一个大跃进式的口号:先取瀛、莫,安定关南;次复幽、燕,荡平塞北。

这一口号在后面数百年历史里,无数次被人提起,更成为杨家将,岳家军们的行动纲领,以前,安重荣们也喊过,但由中央直接出面还是第一次。

石重贵雄心万丈,要收复实地,洗刷耻辱。

在这一天,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了石重贵的面前。

这一年的七月,有一个人风尘仆仆地来到开封,提供了一个天大的消息,为辽国守幽州的赵延寿突然改了性,决定不当汉奸,要归国。

不久后,赵延寿的亲笔密信也送到了开封。里面提到,自己在异域呆了十来年,始终未改一颗中国心,希望祖国发兵接应,只要晋旗一到,立马拔身归国。

石重贵并没有马上采取行动。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百姓常说狗改不了吃屎,对赵延寿同志的归国请求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到了冬天的时候,赵延寿归国心切的情况得到了辅证。

瀛洲刺史写来了一封密信,介绍城内的辽兵不过一千人,愿意里应外合,举城投降。

不用再怀疑了,这些流浪在外的逆子难得想起生他养他的祖国,趁他们还处在幡然醒悟,一心归国的状态,马上出兵接应,收复失地。

解救同志,刻不容缓。

十一月,以杜重威为正,李守贞为副的接亲团从魏州出发,直扑幽云,这一次,杜重威领出了晋军的主力,甚至连石重贵的警卫团都领了出来。

这说明,杜重威已经完全得到了石重贵的信任。

北上的路十分辛苦,据记载,河朔地区断断续续下了数个月的雨,道路泥泞不堪,但士气还算旺盛,因为皇帝陛下为了鼓励大家,下了血本,许诺节度使重位(还是大镇)、钱一万缗,绢一万匹,银子一万两来悬赏契丹黑社会老大耶律德光。

大军风雨兼程,总算抵达了瀛洲,按照约定,晋军先攻一下,里面的内应趁机打开城门,消灭一千辽兵,至此完成回乡流程。

可等杜重威们气喘吁吁来到城下,准备大干一场时,却发现了十分诡异的现场。

城门大开,空无一人,仿若是一座鬼城。

按约定,此时就该喊暗号了,比如天王盖地虎或者地振高冈一派西山千古秀,按行规,里面应一声宝塔镇河妖或门朝大海三山河水万年流。就算接上了头。

有人吗?我们是晋朝来的!杜重威大声喊道。

没人应答,只有回声在城门口回荡。不但说好的内应不在,就连辽兵也没有。

一阵惊慌涌上了杜重威的心头,这位仁兄实在倒霉,每次都碰到突发事件,以他的智商实在搞不定不按顺序出牌的。

在城门口,杜重威伸长了脖子左右顾盼,进城他没这个胆,退又不心甘,但十万大军在个小城门口呆久了是不行的。想了半天,杜重威终于下了命令:找个人来问一下情况。

一个小分队进城,很快,他们就从里面找到了一位老乡,据老乡介绍,今天早上,城内的辽兵就尽数出城,向北逃走了。

听到这个,杜重威终于松了一口气,虚惊一场,还以为是空城计,有伏兵呢,原来只是逃窜了。

杜统帅马上恢复了神勇,表示这一次不能白来,起码也得抓点辽兵,于是,他下令派二千骑前去追杀一下。

不久后,杜重威收到追杀的结果,二千晋骑在前方成功追上辽军,当然用追可能不太准备,事后看来,对方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交战之后,晋军的这支二千骑兵全军覆没,领队的将领阵亡。

根据辽史记载,在那里设伏的是辽军的精锐铁鹞子兵。铁鹞子兵在阳城之战中威风扫地,这一次,他们终于找回了一点利息,而这个事情也说明了另一个残酷的事实,驻守瀛洲的并不是什么普通的辽国防戍部队。

铁鹞子军的出现,说明那值旌节一套、钱一万缗,绢一万匹,银子一万两的人头也就在附近。

不出意外,杜重威对危险的灵敏嗅觉再次发挥作用,接到兵败的消息,立刻就领着部队南撤,也不走寻常的经镇州邢州的容易补给的线路,直线就奔向了魏州。

我们在去年已经见识过杜统帅的退兵神速,继续发挥这个精神,还是能把晋军主力安全领回来的。

行到河北武强附近,杜重威碰到了一个人:彰德节度使张彦泽。

张彦泽,太原人,此时正领着部队驻扎镇州防备辽军。

此人性格暴躁,在石敬瑭时期就不服管理,据记载,还曾经威胁顶撞过石敬瑭,但石敬瑭并没有因为治他的罪,而是把他留在军中,原因只有一个,张彦泽是一个坏蛋,但也是一个很猛的坏蛋,去年阳城之战中,张彦泽紧跟符彦卿之后,杀敌甚多,这半年多在边境工作也很努力,最近一次,张彦泽在定州境内碰上一队进犯的辽军,二话不说,领军就进攻,斩首二千多级,又不依不饶,追袭一百多里,成功追上四个辽军大队长,将人家的金耳环拽下来当战利品送到开封献给皇帝陛下。

张彦泽是一路小跑来到武强的,见到杜重威后,他介绍了最新的情况,辽军果然大举南下了,却不是经瀛洲,依旧是从定州过镇州这条老路线。

张彦泽告诉杜重威,辽军并不可怕,只要大军进入镇州,以逸待劳,一定可以重演阳城大捷。

听说钱一万缗、绢一万匹、银子一万两又来了,杜重威终于心动了,我们知道,什么人缺什么就越希望表现什么,这些靠关系往上爬的人最希望的还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好吧,挥师北上,再战辽军。

十一月二十七日,晋军来到镇州外围的滹沱河南岸,再也没办法前进了,辽军就在对岸,而且守住了河桥。

决定晋朝命脉的一战打响了,在辽军与晋军之间,是一座名叫中渡的桥,历史上这次战役也叫中渡轿之战。事实上,此时也正处在五代十国这个混乱时期的中央,在这里,五代的黑暗将到达到顶点,而漫长痛苦的黑夜过去,中原终将迎来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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