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美期间,胡適颇为落魄,他对赵元任说:“我老了,已到了退休年纪,我有一点小积蓄,在美国只够吃两三年,在台北或台中可以够我坐吃十年而有余。”1957年11月,赵元任得知台湾“中央研究院”欲聘任胡適为院长时,马上打电话给胡適,劝其应允。
赵元任65岁生日时,胡適前去赵家祝寿并送了一份贺礼。他对赵元任说:“你的生日,我从来没有送过贺礼。今年难得我们能够在一处过你的生日,我要你破例收下我破例送你的一套生日贺礼。你千万别怪我,更不可因此生气!这是我们认识以来四十六年中的第一次破例送礼贺你的生日,我借此祝你能够继续过四十六年的平安、快乐、有用的生活。”
次年春,胡適因患胃溃疡进行手术,胃部切去一半有余。他身边的一班上了年纪的朋友一下子警觉起来,都自觉地去检查身体。赵元任也觉得身体不舒服,结果查出是胆结石;杨步伟的腿三个月不能走动,经检查是脊骨的毛病。胡適得知后,写信安慰好友夫妇,还将自己过去写的一首打油诗略加改动,当作“开心丸”寄给赵元任,以博老友一笑:“依我现在想来,这病该怪胡適。二月胡適破肚,五月你割胆石!”
胡適去世后,赵元任异常悲痛,他根据胡適生前录音撰成《绩溪北岭音系》一文发表,又将胡適写给他的数十封私人信札整理刊发。1968年深秋,76岁的赵元任来到台北南港,在胡適墓前徘徊良久……
而赵元任去世后,他的女儿惊讶地发现,父亲故去的时间竟与他的至交胡適逝世的时间为同日且为同时,只是前后相差整二十年。
眷恋
赵元任年少时在故乡生活了7年,他曾在忆文中这样写道:“我们常州的房子在城里中间儿的青果巷,是从我曾祖下来三房一块儿住的一所儿大房子……我为什么给这房子说的这么详细呐?因为我在这个家住了这么久,过了多少年还常常儿做梦梦见在那长黑过道儿里跑,或是睡得后进第二间屋子里的床上听外头下雨的声音。一个人小时候儿经过的事情住过的地方印在心里头比什么都深。醒的时候儿觉着从前的事情好像远的不得了,可是做起梦来旧地方又活像在眼前了。”
1923年,赵元任的二女儿出生,赵元任为其取名“新那”,意为“新的支那”。赵元任的朋友丁绪宝便一直叫赵新那“新中国”。
赵元任曾对外国人说:“我们不能全国人一生一世穿了人种学博物院的服装,专预备着你们参观。中国不是旧金山的‘中国市’,不是红印度人的保留园。”
抗日战争前后,赵元任写了很多爱国歌曲,如《我们不不不买日本货》、《自卫》、《看醒狮怒吼》等。为配合陶行知推行平民教育、儿童教育,他为陶的许多诗谱曲,如《小先生歌》、《人人都说小孩小》、《春天不是读书天》等。
到云南后,赵元任因受到李济的排挤,加上病后精神状态极为不好,一整天手里拿一管笔,却写不出一个字来,终日一言不发。于是,他们决定到美国任教。离开时,蒋梦麟夫妇特地从蒙自赶回送行,送给他们一个蒙自出产的气锅,盖上有“故国可家”四个字,并对他们说,不要忘了此字之意。杨步伟说:“所以在美三十多年以来,我总对小孩们说好好学,不要给本国丢脸,多给中国人尽点义务,看华侨多么爱国啊!”
1956年,赵元任录制《长恨歌》、《琵琶行》的朗诵唱片时,据他的日记载:“几次试诵,总以情不自禁,泣不成声,不能卒读而告终”,“老哭,只好灌了几个短的”……
1973年,中美关系正常化刚起步,赵元任夫妇就携外孙女昭波和女婿迈克回国探亲。5月13日晚9点至14日凌晨,******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赵元任一行。周对赵说,赵元任在清华任教时,他曾考虑去跟先生学语言,后来因赵给罗素做翻译离开了清华大学,所以没能去学,也就不曾见着先生。赵元任听了非常高兴,说:“幸亏没有跟我学语言,不然中国可就少了一个好总理。”
此次回国,赵元任回到了常州青果巷的故居,与在场的亲属一起怀念祖先,谈论家乡风情,并提到自己曾写过一本叫《常州方言》的书,说:“别人以为常州方言不好听,我却以为很好听。”下午,他还偕夫人出席市文教部门假局前街小学召开的座谈会。当时,他的《常州方言的变迁》即将付梓,借此机会听听乡音的变迁。会上他讲了苏州、无锡、常州等地方言。市政协副主席钱小山说:“赵老先生乡音无改。”赵元任报以会心的微笑。
赵元任对历史语言研究所有极深的感情,他两次回国,每次流连于南京北极阁下历史语言研究所的旧址,一间房子挨着一间房子看,还在他当年工作的办公室小坐,拍照留念。
1973年,赵元任夫妇回国时,开了一份想见面的人的名单,有70多人,都是几十年前的朋友和学生,多数只有姓名,没有地址和工作单位。在接待单位的努力下,这些人差不多都见到了。赵元任夫妇非常高兴,赵元任说:“这简直是一项科学研究。”
1981年,赵元任最后一次回到祖国。他在清华大学校长刘达、副校长张光斗的陪同下,重游清华园。来到赵元任当年在清华任教时住过的老南院(今照澜院)1号的一幢灰色砖房时,赵元任第一个快步走上台阶,推开了栅栏门走进院内,上前敲门。不巧,主人不在家,进不去。于是众人就和赵元任一块儿在门前照了一张照片。
之后,赵元任还想再去清华故居。6月4日上午,赵元任由女儿赵新那一家陪同,“秘密”回到清华。这次赵元任故居的主人在家,给他们开了门,热情地迎他们进屋。赵元任在五十多年前的“家”里转来转去。接着,他还去看了工字厅、大礼堂。赵新那说,他对清华园的一草一木、一亭一阁都很留恋。
赵元任去拜访金岳霖,金因病行动不便,平常只能坐在椅子上,但30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来访,他非常激动,站起来与赵元任拥抱。这天他们聊了很久,最后告别时,他们依依不舍。
1981年,赵元任在北京大学授予他名誉教授的仪式上,一口气唱完了《教我如何不想她》;到中央音乐学院座谈时,他也情不自禁地唱起《教我如何不想她》;回到江苏常州青果巷故居时,他让女儿用室内小风琴伴奏,再次深情地演唱了《教我如何不想她》。
赵元任在中央音乐学院唱完这首歌后,有人问道:这是不是一首爱情歌曲?其中的“他”究竟是谁?赵元任回答说:“‘他’字可以是男的,也可以是女的,也可以是指男女之外的其他事物。这个词代表一切心爱的他、她、它。”他说这首歌词是当年刘半农在英国伦敦写的,“蕴含着他思念祖国和怀旧之情。”
赵元任对家乡常州念念不忘,杨步伟去世后,赵元任收到了常州市人民政府的唁电,他感激地说:“常州还没有忘记我这么一个在海外的儿子。”
赵元任去世后,他的大女儿赵如兰在给亲友的讣告信中说:“这一年中,他最满意的一件事是去年夏天同我、卞学鐄、四妹小中,四个人一起回国去了一趟。”
赵元任、杨步伟夫妇去世后,子女遵其遗嘱,未为两位老人举行葬礼,把骨灰撒入太平洋,将他们的房产赠送给加州大学,书籍和遗物分送给亲友,杂志赠给北京大学和语言研究所。
赏誉
胡適生前这样评价赵元任:“他是一位最可爱的人!”二人留学美国时,胡適便对赵元任推崇备至:“每与人评论留美人物,辄推赵元任为第一。其治哲学、物理、算数,皆精。以其余力旁及语学、音乐,皆有所成就……以学以行,两无其待,他日所成,未可限量。”
赵元任一生从事教育事业52年,中国著名语言学家王力、朱德熙、吕叔湘等都是他的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
吕叔湘称赞赵元任对中国语言学的贡献:一是他以现代的语言作为语言学的研究对象,给中国语言学研究开辟了一条新路;二是他给中国语言学的研究事业培养了一支庞大的队伍。
在清华大学校庆70周庆座谈会上,赵元任的弟子、语言学家王力说:“赵元任可以称为中国第一代语言学家,我学语言学是跟他学的,我后来到法国去,也是受他的影响。”
“赵先生永远不会错”,这是美国语言学界对赵元任充满信赖的一句崇高评语。
萧友梅在《介绍赵元任先生的新诗歌集》中认为赵元任的艺术歌曲“替我国音乐界开一个******”。
罗常培评价赵元任说:他的学问基础是数学、物理学和逻辑学。可是对于语言学的贡献特大。从1922年到1948年,他一共发表了语言学专著约14种,论文约21篇。近20年来科学的中国语言学研究可以说由他才奠定了基石,因此年轻的一辈都管他叫作“中国语言学之父”(Father of Chinese Linguis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