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婚礼还有三天,在核对客人名单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我定睛一看,呦,这不是我前男友吗?
他的名字下面画了一条线,我看还有几个人的名字下面也画了线,我就问那个婚礼策划,这个画线的是什么意思?
婚礼策划说:“就是这几个人要最终核实一下,因为他们不一定能来,如果不来就画掉,如果到现在还是不一定能来,就给他们安排到靠后的位置去。”
我说:“这个谁来核对?”
婚礼策划说:“是谁的客人谁来核对。”
我问:“那我怎么知道这都是谁的客人?”
婚礼策划给了我其中的三页,说:“第一页是新郎的,第二页是新郎妈妈的,第三页是新郎爸爸的。”
我拿着这三页纸去找许诺,许诺正跪在地上拆一个大包裹,看都没看我,边拆边说:“这事儿你就办了吧,我还忙呢。”
许诺一直是个挺有正事儿的进步青年,可惜最近因为生意特别好,不缺钱,再加上要结婚了,所以有些松懈了。
他终于把包装拆开,里面是辆巨大的电动遥控车,非常漂亮,非常精致,我看着都想玩儿,许诺却一脸失望,拿起电话开始拨号,开口就说:“不是这个!这个是四驱车吗?这个是遥控车!我想要四驱车,就是那种带跑道的!”
他还真挺忙的他。
我说:“许总,爸爸妈妈的客人我可以负责去核对,您自己的客人还是您自己来吧。”
许诺没说话,他拿起遥控器开始摆弄这辆遥控车,车子发动起来,看起来更迷人了。
许诺这才看上我一眼,脸色由阴转晴,说:“这车还行是不。”
我叹了口气,用手里的笔把杨照的名字圈了起来,说:“许总,别人我都负责,就这个人麻烦您亲自去核对。”
车停了下来,许诺伸脖子看了看我画的圆圈,说:“你就帮我问了吧,反正他也不知道你在我这儿工作,你不说名字,他也听不出来你是谁,他有时候也挺傻的。”
我没忍住,脱口而出:“是,你有时候也挺傻的。”
许诺抬头看我,满脸惊讶。
我趁他没反应过来赶紧发作,我说:“许总,你现在给我提成我很开心,可是提成有了,活儿没了,我最近一直在帮你忙婚礼呢!一直在不遗余力、事无巨细、小心翼翼地忙你的婚礼呢许总!你就不能也为我考虑考虑!”
许诺眨了眨眼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啊?我以为,这算是朋友帮忙啊。”
我说:“是朋友就别让我给杨照打电话好吗!”
许诺说:“吴映真,我其实一直挺好奇的,你俩到底为什么分手啊?”
我说:“他没和你说过?”
许诺说:“没有啊,他这次回去就跟逃跑似的。”
我说:“那我也不知道,他也没和我细说。”
许诺看了看我,突然换了个话题说:“你刚才说我傻来着?”
我心想完了,他反应过来了。
我赶紧说:“我错了老板。”
许诺此时已经站起来了,他理了理衣服,开始摆起老板的架子来,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句话,“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此刻许诺就是我的困难。
许诺说:“晚了,哪有那么和老板说话的。”
我说:“老板我错了,我这就打电话去,您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许诺走到他的办公桌后面,坐下,全程都是一副严肃的表情,眼睛盯着我看,就像在盯着他的敌人。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我迅速回想着我和许诺接触时的全过程,虽然时间不长,但我也没发现他是个易怒又小心眼儿的人啊,平时和他开玩笑他都挺随和的,和别的同事也是,和我也是。
许诺在座位上看了我半天,才说:“你……你真有点儿过分了啊。”
我说:“我真的知道错了许总!要不提成这儿事儿还是改成三个月以后吧。”
反正第一个月相当于白干,第二个月一直在给人家准备婚礼,没有工作,赠送第三个月也没什么。
许诺说:“这倒不用,你把你俩为什么分手告诉我就行。”
我叹了口气,说:“许总,您怎么这么八卦!”
许诺马上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又骂我!你骂我八卦你!
你还想不想干了!”
我说:“我要是知道您这么关心这事儿,我当初就不来找您求工作了。”
许诺说:“我是杨照的朋友,你来找我,就该有思想准备。”
我说:“可是您一直都表现得很专业、很高级啊。”
许诺说:“那当然了,我留下你首先是要让你给我创造效益的,现在你的本职工作做得还不错,我当然要在这个基础上争取利益最大化了。”
我说:“我本职工作表现好还不行?”
许诺说:“我还希望你更多元化,比如给我讲讲八卦什么的。”
我说:“您可真是个令人佩服的生意人。”
许诺说:“谢谢,我随我妈。”
我浑身上下都是委屈,小声嘀咕:“那我可以不干了。”
许诺冷笑了一声,连酒窝都看起来阴险十足,他说:“你现在走可不明智。”
我想了一想,卢本邦的错误我不能再犯第二次了。
我终于向我的困难彻底低头,说:“行,我说……”
我刚说完“我说”,马琳就给我打电话,说她要离婚了,现在正往民政局去呢,问我能不能过去一下。
我脑子嗡的一声。
挂断电话,我说:“许总,我想请假,我朋友离婚去了,我得过去一趟。”
许诺说:“他离婚你过去干吗?跟他结婚去?”
我眼圈都红了,开了开口,又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表达,干脆丢给他一句“先不和你说了”,直接走掉。
打车去民政局的路上,我就觉得很生气,那么生气,气马琳怎么就那么硬,怎么就不肯服个软,终于把自己送上了这条不归路。
到了民政局,我先看到了马琳,我红着眼圈指着她骂:“你行!你是硬汉!你比纯爷们儿还纯!”
马琳看着我倒是挺平静,她说:“你哭什么,进去吧。”
我一进去,傻眼了,我看到程浅身边站着个女孩儿。不得不说,这姑娘,还真和程浅挺配的。我本来还想劝劝程浅,看这架势,也没什么劝的必要了,只能直接骂了。
我说:“程浅,你到底想干什么?离个婚你还把小三儿带来了,你前脚离后脚就想登记是怎么着!”
程浅对那女孩儿说:“要不你先回去吧,你在这儿真的不好。”
女孩儿说:“我在后面等你。”
女孩儿走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我和马琳、程浅坐在第一排等着叫号。
我一边哭一边等,一边哭一边等,他俩没话也没哭,也没劝我别哭,我看马琳今天特别冷静,程浅的表情倒是像个要离婚的样子,特别难看。
倒是旁边一个大妈劝我说:“姑娘,你别哭了,你还年轻,离了就离了呗,还能再找个更好的。”
我哭着对大妈说:“阿姨,不是我离婚,我还没结婚呢!”
大妈说:“哟,还没结婚就哭着这样,你是不是有人强迫的,不行阿姨带你找妇联去,那边阿姨熟。”
我说:“谢谢阿姨!但我还没男朋友呢!呜呜呜……”
大妈说:“哟,那你来干什么来了?”
我还没接话,这边已经叫号了。
我哭得更严重,和大妈告别的时候,大妈的表情非常复杂,好像这么大年纪本来觉得自己活明白了,但今天遇见了我,她才发现她并没有。
办业务的是个中年大叔,看大叔的样子才是真正的活明白了,他看到我们仨的状态,脸上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大叔问:“你们俩想好没有啊?”
程浅说:“马琳,你可想好。”
马琳说:“没事儿程浅,我们俩这么多年,一直在打打闹闹,从来没消停过,这其实就是不合适的表现,你有更合适的,我祝福你。”
程浅听了马琳的话,仿佛一直在忍着,很努力忍地着,是忍着哭还是忍着打她我也没看明白,终于,他说:“行,反正你肯定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
听见他俩这么说,大叔开始办手续,签字之前,大叔又多了一句嘴,说:“你们俩可想好了。”
程浅看着挺沉重,握着笔的手指都在发白。
马琳倒还轻松,握着笔,想了想,转过头笑着问程浅:“以后咱们还能联系吗?”
程浅还没说话,后面那姑娘倒开口了:“不能。”
哎?她什么时候跑前面来的?
马琳看了看她,笑了笑,又点了点头,转过头想接着签字,她落了笔,却没写出一画来,仿佛她的灵魂已经驾鹤西去了,就剩个空壳子在这儿,下一秒就会倒。
结果她没倒,笔先倒了。
马琳说:“不对。”
包括民政局的大叔在内,我们都愣住了。
马琳说:“不对,人家的儿子娶媳妇儿了,妈妈都可以经常联系的,为什么我不能联系?”
我心想,完了,可别是疯了。
我轻声说:“马琳,你说什么呢?”
马琳没回答我,站了起来,她的眼泪跟下雨似的,她说:
“不行程浅,离婚可以,但我不能见不着你。”
那姑娘突然冲过来说:“你什么意思啊?”
马琳没搭理那姑娘,嘴巴一咧,哭着说:“真的不行,真的不行……”
马琳号啕大哭,哭得站都站不住,从小一起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这女的哭成这样,我赶紧贴过去搂住她的腰,怕她摔地上,那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走过来拽着她的领子往上提,不知道是不是也怕她摔倒,一边提还一边问:“你什么意思啊!
都到这儿了你什么意思!”
我看马琳不是很舒服,就腾出一只手去扯那姑娘,姑娘也不放手,马琳的身体却越来越沉,我也撒不了手。
全民政局的人都默默地掏出了手机。
我听见有人说:“这男的看着挺一般的啊,怎么有三个女的为他打成这样。”
我听见有人答:“不知道,大概是天赋异禀吧。”
我大喊:“程浅,你干吗呢!还不快过来帮忙!”
程浅好像才反应过来,他扔了笔就扑了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我机智地撒开抓着马琳的手,双手抱住那个姑娘的腰,马琳重重地摔在地上,扑通一声,我听着都疼,但我这么做无疑是正确的,我看到程浅连忙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马琳,我也紧紧地抱住了那姑娘的腰,防止她过去搞破坏。
那姑娘的劲儿可真大,我拼尽了全力,心里想:马琳,摔这一下很值吧。
我听见马琳边哭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不能看不着你。”
程浅也哭了,他说:“不离了不离了,咱们回家。”
我心想,人啊,有时候就是贱,到了最后一步,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他俩就这么互相搀扶着走了,那姑娘也哭了,她哭我就心软了,可再心软我也没放开她,直到马琳和程浅的出租车开远。
我直喘,说:“姑娘,刚才对不住啊,但你也不能怨我,毕竟他俩刚才签字的时候我也没拦着,是他俩自己不签的。”
那姑娘还是哭。
我说:“你别哭了,我请你去对面的粥铺喝口粥缓缓,你现在全是情绪,也想不明白什么,你得冷静冷静。”
我想我就尽量拖延时间吧,对谁都好。
那姑娘被我拉去港式晚茶店,刚开始她还跟我拗着,后来估计也是太累了,就服从了。我点了特别丰盛的一桌,中午没吃饭,体力消耗又大,我也得补补。
姑娘先是不吃,后来也吃了,因为这家店太好吃了。
我说:“姑娘,看你挺漂亮的,又年轻,听说家里条件也很好,干吗非得和程浅呢,他看着多傻啊!”
姑娘没说话。
我说:“其实我觉得你这人还是不错的,毕竟你不是为了钱喜欢程浅的,他也没啥大本事,长得也就那样,还有老婆,你就是爱错了人,年轻人嘛,谁没有犯错的时候,改了就好了。”
姑娘还是没说话。
我看了看她的样子,想起一个人来。
我说:“姑娘,你喜欢吃烤串不?”
姑娘仍然没说话。
我说:“我知道有一家串店特别好吃,叫西马串店,每天都排很长的队。不过你要去,可以和他们老板提我,不用排队,他们老板特别帅,还没有女朋友,哦对了,我叫吴映真。”
姑娘还是不说话。
她不说话我也没办法了,帮人只能帮到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