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马琳,这就是西马的老板,吴西。”
马琳立刻把我拉到一边去,说:“见吴老板,你怎么不事先通知我?”
马琳的声音很小,但是埋怨气大,我想起来她之前让我务必介绍吴西给他认识,还说要提前两天通知她什么的。
我说:“马琳,你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能不能不这样,今天是我和他恰巧碰上了,我打出租车正好拼了他的车。”
马琳看了看我说:“你命怎么这么好?”
我笑出声来说:“是啊,我命可好了,失恋又失业的,我。”
吴西冲我们问:“要进去吗,还是再等会儿?”
我俩又凑回来,我说:“吴西,这是我朋友马琳。”
马琳立刻笑成了一朵花,笑得连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我之前都不知道她有皱纹。
她觍着脸说:“吴老板,您真是太厉害了,我谁都不服就服您。”
吴西说:“别这么客气,你一看就比我大,你叫我小吴就行了。”
吴西说完,我吓了一跳,怕马琳翻脸。
结果我一回头看马琳,发现马琳笑得更浪,说:“小吴老板。”
吴西引着我俩坐了个好位置,安排我们点了菜,说有事要去处理一下,一会儿过来,我说你忙你的,千万不要把我们当回事儿。
吴西走后,马琳笑着说:“似曾相识啊。”
我说:“啥?”
马琳说:“还是熟悉的地方,还是熟悉的失去。”
我说:“是啊,失恋加失业。”
马琳说:“简称‘双失’,以后再出现这种状况,就用这个简称。”
我说:“不对,我今天还失去了我大的优点,我为杨照已经哭了不止一次了,所以应该称‘三失’。”
马琳呵呵一笑,说:“三失?我看是三十了姑娘!你说你可咋办?”
我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马琳说:“你笑啥?”
我说:“就你能嘲笑我,我就不能嘲笑我自己了?有料大家一起笑嘛,干吗那么自私。”
马琳说:“对了,我帮你查了一下那个狗头女,但查到的信息不多,就两点,她以前是美国的,刚嫁到中国不久。”
我说:“哦。”
马琳说:“你哦啥?”
我说:“就是,现在我已经没必要知道关于她的事儿了。”
马琳说:“我就觉得吧,你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分手,莫名其妙;辞职,没有必要。”
我起开一瓶啤酒说:“都是我的人生,我都接得住。”
马琳说:“对,你这些破事儿就跟追踪导弹似的,你跑都跑不了,就算拐个弯儿,回来还炸你。”
然后她又感叹了一句:“唉,人生啊……”
我说:“喝酒吧。”
我酒没少喝,东西也没少吃,但我今天没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吐。
吴西走过来,问我们要不要加点儿吃的,我说吃的就不要了,喝的再来点儿。
马琳说:“小吴老板跟我们一起吃点儿吧。”
吴西就坐下了。
马琳说:“小吴老板真是年轻有为啊,能把店开得这么好。”
吴西说:“没啥,我属于不学无术型的,就我爸妈有点儿钱,给我开了个店让我折腾,生意好,主要还是靠命,我这人命还不错。”
马琳笑着说:“小吴老板可真谦虚,不仅谦虚,还帅,身材还好,文身特别酷,还有脸上的胎记真是帅炸了。”
吴西指着他的脸说:“这个?这个不是胎记,是我今天撞的,我把车开沟里去了。”
马琳赶紧笑着道歉,还以为跟《水浒传》里的青面兽杨志一样呢,还说伤疤都这么帅。
我在那里扶着酒瓶子一直没说话,看着他俩。
说到这儿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伤疤有什么帅的!伤疤就是疼而已!”
他俩愣愣地看着我,我看着吴西,突然就控制不住我自己了,我说:“但是吴西,姐姐我没有看错,你是真的帅,身材是真的好,你长得特别像我上高中的时候粉的一个男偶像,一个组合里面的,叫什么来着?”
他俩还是愣愣地看着我。
我说:“马琳!我高中的时候喜欢哪个明星来着!快帮我想想!”
马琳说:“你高中的时候喜欢刘德华。”
我说:“不是他!一个‘小鲜肉’!年纪很小的!我那时候超级喜欢他,买了好多他的贴纸,我还梦见和他……但是他后来被爆出有女朋友了,我可伤心了,特别伤心……”
我边伤心边想他的名字,可我真的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那么我有一天会不会也想不起来杨照的名字,甚至连杨朝夕这个名字也想不起来?
我说:“但是我现在更伤心,我曾经那么喜欢的一个人,现在销声匿迹了,我想都想不起来了……”
我越说越伤心,还掉了两滴泪,然而,对面那两个人还是愣愣地看着我。
我又抬头看着吴西,笑着说:“不过还好……我遇到你了……
你是和我最有缘分的男性了……和我有缘分的男性不多……
你是最有缘分的那一个了……我要是和你一边大,我就……我就……我就真想和你发生点儿什么我跟你讲……”
吴西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冲着我笑起来,我听见他说:“我觉得你不大呀。”
我笑着摆了摆手,说:“别闹,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看出了我比你大了!”
吴西打断我说:“但是今天,我觉得咱们一边儿大。”
我看着吴西,但我不知道我用了什么样的眼神,我醉了,但就算是醒着我也不知道,我又看不见我自己,后来马琳告诉我,我当时用了一副非常耍流氓的眼神,双眼射出的光都快要把人家的全身摸遍了。
她扯淡!
马琳看着我,突然转过头对吴西笑着说:“小吴老板,你有女朋友吗?”
吴西也笑了,但是他没说话,他俩对视了一下,马琳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她接着说:“既然这样,那能不能麻烦小吴老板一件事儿?”
我心想,既然什么样啊?那么吴西到底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女朋友啊?我怎么没明白呢?
吴西看了看我,才笑着说:“什么事儿?”
马琳说:“她这裙子不行,总贴屁股贴大腿,你看,现在还贴呢。”
吴西低头看了看我的腿。
马琳接着说:“我去隔壁的服装店给她买条新的,您能不能提供一个地方,让她,换一下?”
马琳说得有点儿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包着两三层意思,但我只听懂了字面意思,我挺高兴,心想还得是我闺蜜想着我,我连忙说:“行行行,样子什么的无所谓,就带个里衬就行,到时候我去厕所换一下……”
马琳立马打断我:“哎呀,那可不行,你喝多了,再滑倒了呢,你让小吴老板给你找个地方。”
吴西也说:“我有个自己的休息室,可以用。”
我说:“行,那我先去趟厕所。”
等我从厕所出来,发现吴西正在门口等我。
他说:“走吧,休息室在那边。”
我说:“麻烦你了。”
我跟着他去了他的休息室,发现这就是一个正常的卧室,里面还有个洗澡间,用玻璃门隔着。
我说:“你这房间挺干净的嘛,你平时就住这儿吗?”
我打量着他的房间,并没有注意到吴西把门锁上,然后向我走过来。
他说:“不住,偶尔会来这儿休息。”
我有点儿疑惑他的声音为什么离我那么近,我一转头,才发现,再转一点儿都要亲上他了,于是我又转过去,往前走了两步,才又转过身看着他。
吴西说:“你知道我的车为什么喜欢往沟里掉吗?”
我说:“不知道。”
吴西说:“因为我的车跟我的人一样,喜欢往下躺。”
吴西看了看自己的床,我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看他的床,突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我马上醒酒了,心里“咯噔”一下,“咯噔”完了又平静了,心想我为什么要“咯噔”,都是成年人了,我比他大好几岁,“咯噔”也应该是他“咯噔”才对。
他又凑得近了点儿,小声问我:“你想看看我的文身吗?”
我的心开始砰砰跳,我知道他这个问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而是一个大胆的问。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这个点头也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点头,是我这辈子最胆大的点头。
吴西脱掉了上衣,我终于看到了他文身的全貌,感觉他给自己的身体轮廓镶了个黑边,我其实很紧张,但是注意力全被他的文身给吸引过去了,有点儿好笑,但我没笑出声,估计是咧嘴了,吴西的表情有点儿无奈,他说:“你能不能严肃点儿?”
我说:“你这文身,疼不疼?”
吴西说:“疼有很多种,有高兴的疼,有悲伤的疼,高兴的疼就好像喝烈酒,刺激又过瘾,悲伤的疼就好像喝下水道里的水,要不是迫不得已,没人喝。”
我想起了杨照,杨照就敬了我一杯下水道里的水,还逼着我一饮而尽,还不许吐。我看着吴西,发现我做不了这事儿,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儿,我也不是什么贞烈女,但我就是做不了这事儿,到了这一步,我才知道,和我不爱的人,没法做这件事儿。
我说:“吴西,我现在就有点儿疼。”
吴西两只手臂支在墙上,眯起眼睛笑着说:“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我说:“我心疼,特别疼,什么都干不了了。”
吴西说:“不用你干啥,我来就好。”
我说:“听你这样说,我心里还挺温暖的,但是真的不行,算了。”
我想推开吴西的胳膊走掉,吴西的胳膊一动没有动。
他说:“要不咱俩接个吻也行,你试试口感。”
我说:“口感我就不试了,说到口感,我还是最喜欢你家店里烤羊腰子的口感,特别销魂。”
连杨照的口感都比不过西马串店的烤羊腰子,这是实话。
想起杨照我又疼痛了,于是我哈腰从他胳膊下面钻了过去。
吴西说:“这么就走了?”
我说:“真的不好意思,折腾你了,是我的不对。”
吴西把胳膊放下,说:“那倒没事儿,我收放自如。”
我举起大拇指说:“就佩服你这样的,纯爷们儿。”
吴西说:“谢谢。”
我说:“那我就先走了。”
吴西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留你了,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就吱声。”
我有点儿感动,看着他说:“吴西,你身材真不错!”
吴西说:“那还用说。”
我开了门,想了想又转身回来,把门关上,吴西笑了,我也笑了。
我说:“吴西,要不你陪我哭会儿吧。”
吴西说:“啊?”
我说:“唉,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难受,老想哭,咋办?”
吴西说:“那就哭呗,我这儿有纸巾,管够。”
我说:“你可真周到。”
他说:“还有洗面奶和面霜。”
我说:“那行了,我可以放心哭了。”
我走过去,坐在床沿上,吴西也坐下了。
他说:“要不要我把衣服穿上?”
我说:“不用,不影响。”
我想了想,又说:“要不你还是穿上吧,我要哭个大的,怕误伤你。”
吴西把衣服穿上,我就开始哭,放声大哭,就是那种歇斯底里,打算用哭这种方式自杀的那种哭。我哭我自己的,吴西就坐在我身边,全程没有说话,没有碰我,但一直在陪着我。
大概四十分钟以后,我哭到了收尾的阶段,吴西才递给我一杯白水,我喝了,看了看一地的面巾纸团,开始往垃圾桶里捡。
吴西说:“别捡,一会儿我让人进来收拾。”
我说:“别了,再让人误会了。”
吴西笑着帮我一起捡。
我问:“吓着你没?”
吴西说:“没有,至少你没想死,哭很好,雨得下透了,天儿才能彻底晴,不然老阴着。”
我说:“谢谢你啊。”
吴西说:“不用谢,咱们是有缘分的人。”
我说:“其实我一直想大哭一场,一直想,我也知道我早晚得大哭一场,可是这场大哭怎么也没来,就好像一场该来却迟迟不来的大姨妈,我憋得难受,但没办法,吃药也不行,运动也不行,没想到在你这儿来了,我说这个你能懂不?”
吴西说:“太懂了。”
我说:“你咋这么懂女人?”
吴西说:“我有三个亲姐姐,还处过挺多女朋友。”
我说:“所以真的谢谢你。”
吴西说:“所以又是一件有缘分的事儿,客气啥。”
我在吴西这里洗了个澡才回去,马琳真的给我买了条裙子,放在了前台,我清清爽爽地出了休息室的门,亲自把用过的纸巾倒掉,吴西送我回了家。
在家楼下,我赶紧给马琳打了个电话。
马琳问我:“怎么样,吃得还不错吧,西马串店的肉是不是又鲜又美!”
我说:“马琳,你就不怕他是坏人?”
马琳说:“他可是你介绍给我的,你有这种暗示,我还不帮你一把,你说,那我还是人吗我!”
我吼道:“我暗示了吗?!”
马琳也吼:“你就差跟人家说我想和你睡了!”
我说:“我没有啊!我冤枉啊我!我确实是在说那个‘小鲜肉’啊!”
马琳说:“你高中的时候根本就没追过什么‘小鲜肉’男偶像好吗!你一直在追刘德华来着!你说刘德华要是你爸就好了!”
我说:“谁说的,明明就是有!我还买过他的贴纸呢!”
马琳说:“那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把贴纸拿给我看。”
我真的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贴纸也都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我转移话题,换个说法继续抨击马琳:“你怎么能放心?!”
马琳说:“放心,我阅人无数,尤其是有钱人,这孩子挺好,除了花点儿,没别的毛病,我不会看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