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会儿杨照,发现杨照就像一个因为下雨偶遇赶考书生并留他下来喝水、吃饭、暖床的大小姐,第二天早上,书生要去赶考了,大小姐这一夜不能白白付出,是时候让书生承诺点儿什么了。
我看了看我身上的饰品,什么项链、手链、耳环和戒指,一样都没有,就一个手机,我总不能把手机给他作为定情信物。
手机不行,但手机壳可以呀,我就开始抠我的手机壳。
杨照问:“你干吗呢?”
我边抠壳边说:“你放心,等我高中了状元一定回来娶你。”
杨照刚才还被认真严肃包裹着的脸一下子就乐开了,我把手机壳抠下来给他说:“这是我给你的承诺书。”
杨照接过来,看了看,又和自己的手机比了比说:“都脏了,而且和我的手机不匹配。”
我说:“杨照,定情信物这种东西,不是看你要什么,而是看我现在有什么!”
杨照说:“你这就是个普通的橡胶壳子嘛,而且上面这只黑猫看起来一脸不屑的样子,让人看了一点安全感也没有,根本起不到保证的效果,到时候你不认账怎么办?”
我从书包里把笔翻了出来,然后把书包递给杨照,又把手机壳拿了回来,在里面写上:待吴映真高中状元后,一定会娶杨朝夕回家过日子!
又签上了我的名字,递给杨照,拿回书包。
我说:“你小心点儿,字要干一会儿,你给弄糊了我可不负责重写。”
杨照“咯咯咯”地笑出声来,他看着我的字说:“那这件事就说定了。”
他眼睛里也有笑,说明他的心也是笑着的,我此刻有说不出的感觉,觉得人生巅峰不过如此,爱人在眼前微微笑,事业在前方招招手。
可我当然要故作镇定,边把书包背上边说:“嗯,说定了。”
我发现,杨照跟我在一起才多久,智商竟和我一样低了。
既然和人家杨小姐保证了,那我就一定要好好奋斗考取功名才行。
之前所有的毫无头绪都在有了明确目标以后不见了踪影,所有实际或不实际的点子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源源不断地涌进我的脑子里,再也没有人比我更知道要如何使这间老屋变得更好。
我一晚上画了五张草图,然后再用一周的时间把他们一张一张地精细出来,再互相整合,最后剩下两张设计图,拿给骆老师看,骆黎很专业,他说:“参赛作品和一般的设计图还是有区别的,我知道你很崇尚实用主义,这很好,也是你的亮点,但是我希望你在实用主义的基础上,可以加两个梦寐以求的不计成本的花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点点头。
我说:“我小的时候希望我家窗口常年停着一架大飞船,想去哪儿开飞船就行了。”
骆黎看了看我说:“你和我儿子挺像。”
我想我不能再这样浪费骆老师的时间了,他私下给我改图纸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所以我赶紧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回去一定好好想想。”
骆老师点点头。
我想到了我妈,我妈和这个房子相处的时间更久,她一定对这个房子有比我更多的欲望,我突然觉得能够满足我妈妈的想法是一件挺甜的事儿,哪怕只是在图纸上。
到了家,我妈正在包饺子,酸菜馅儿的,我妈最拿手的馅儿,曾经有著名饺子店的大厨向她请教过做酸菜馅儿饺子的秘诀,我妈都告诉他了,做出来的味儿还是差点儿。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吃酸菜,更不怎么喜欢酸菜馅儿的饺子,但我妈做的这个我还是很喜欢吃的,因为实在是好吃。
我赶紧洗了手,托起一片擀好的饺子皮装了馅儿,问我妈:
“妈,假如不考虑钱的话,你最希望咱们家变成什么样子?”
我妈反问我:“变成什么样?”
我说:“对呀,不考虑钱,随便说,把你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我妈捏好了一个饺子,把它甩在笼屉上,说:“如果不考虑钱,我倒希望换个房子。”
我说:“好吧,前提有两个,一个是不考虑钱,一个是不换房子。”
我妈说:“那这样的话……最好是多一个房间,给你住,还有就是……有一个能让我在家里种菜种花的地方,以后你不用我养了,我得找点儿别的东西养一养。”
我说:“我给你养个小动物?”
我妈说:“也行,这样它就可以住你的房间。”
我妈说完就笑了,然后继续捏饺子,可是她笑里的期待都被我看到了,我想我妈真是个少女,我想保护她,想给她实现愿望,想像对待女儿那样对待她。
我说:“我记得了。”
吃完饺子,我修改图纸,马琳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去给她汇报情况。
我说:“马琳,我要参加一个比赛,特别忙,最近都过不去。”
马琳叹了口气说:“你变了,你不爱我了,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没想到会那么快,你们睡过了吗?”
我说:“行,我过去。”
马琳说:“这么晚了,你不会是在杨照家吧?”
我说:“行行行,我现在就过去。”
到了马琳的店,他们已经快关门了,我看见门口放着一个暗黄色的精致笼子,笼子里有一条毛色和笼子一模一样的柯基犬,马琳和剩下的两名店员都在围着一位顾客服务。
这位顾客我也熟悉,这么漂亮的大长腿我真是想忘都忘不掉。
看着她们在认真地挑鞋子,那我就和这只狗狗一起蹲在门口等一会儿吧,杨照微信问我在干吗。
他这些天也特别忙,也许是因为就要回去了,学校的事情很多,我们最近也没怎么见面,都是我去上课的时候他过来找我,想想我们最近基本上都是在学校见的面,不过这样也挺好,像两个学生,也弥补了我上学没处过对象的遗憾,所以我会在人少的地方和杨照牵手,有时候杨照想要吻,说实话我也想,但是我总觉得我的年纪已经不适合在校园里亲吻了,我太老了。
我回复杨照:和一只小可爱一样,都在等自己的妞儿挑鞋子。
杨照回复我:什么意思?
我把自己放得更低,和那只柯基犬一起合了张照发给杨照。
杨照很久没有回复我。
我伸出一只手指进它的笼子里,它就舔,我看着它的脸,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于是对着那只柯基犬喊了声:“Eve?”
柯基犬没有搭理我,然后,我像着了魔一样,对着那只狗用不同的语音和语调叫了三十多声Eve,没有一声它搭理我的。
看来狗头长得都差不多,脸盲的领域不仅跨种族,还跨物种。
等那位漂亮姑娘走出来,马琳把她送到电梯口的同时也看到了我,她吩咐一个店员把客人送到地下车库。漂亮姑娘走到门口时拎起了狗笼子,还冲我礼貌地笑了笑。
等马琳回来,她让另外一位店员回去整理一下就可以下班了,然后转过头问我:“一会儿还订寿司行吗?”
我说:“你还不能走?”
马琳说:“晚上还有个客人要过来。”
我说:“这个喜欢大半夜来买鞋的漂亮姑娘不是刚走吗?
难道她在十二点钟的时候还会再来一回?她梦游买鞋?”
马琳整理了一下头发,表情有点儿奇怪,说:“这回我要等的,不是她。”
我从马琳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丝的暗涌,以前她一说到客人,眼睛里释放的全是钱的光芒,这次的光芒中不止有钱,还有别的东西。
我从来没见过,认识她几十年了,我竟然从来没见过。
我的天,我觉得有点儿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