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彻点了点头,随口道:“嗯,我记住啦。”
那少女宁简闻言道:“你这话可有些古怪,你记我名字做什么?”
陈彻方才未经思索,脱口说出了那句话,听宁简一问,倒是怔住了,想了片刻,老老实实答道:“我见你刚刚像是忘了自己的名字似的,可能是记性不大好,我就想着帮你记住名字,下次你忘了我便能告诉你。”
宁简一怔,道:“你这人心肠倒好,就是说的话有些呆。”阿狐在一旁小声嘀咕:“记不住自己名字才叫呆呢。”
宁简瞪了阿狐一眼,微笑道:“你俩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么,不妨说与我听听……嗯,你俩只要稍稍付我一些银两,便可雇我帮你们排解麻烦。”
阿狐道:“你帮忙还要收银两?”
宁简颔首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顺便收些酬劳,岂非天经地义?本姑娘行走江湖,就是靠此……嗯,以后就打算靠此赚钱为生。”
阿狐眼珠一转,道:“听你话中意思,你是以前还没接到过雇托吧?”
宁简道:“不错,所以这第一笔买卖就便宜你们了,只须给我三两银子便可。”
阿狐在心里算了算,若要在春风酒楼置办一桌上好的酒席,约莫也须三两银子,便道:“我俩遇到的麻烦就是缺三两银子。”
宁简闻言哑然。阿狐道:“你有三两银子吗?”
宁简道:“……没有。”
阿狐道:“那看来咱们一般穷,谁也帮不了谁。”
宁简轻哼一声,道:“我本来有二十两金子,前些日子在淮州都散给灾民了,不然倒可省下三两给你们。”
“二十两金子?”阿狐张大了嘴巴,“你怕不是胡吹大气吧,就算是吕玉寒吕大少,身上也未必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宁简问起吕大少是谁,得知却是青州城里有名的富家纨绔子弟,仗着自己是“飞光门”门主吕东游的远亲,素来嚣张跋扈,横行无忌。
宁简微笑道:“若他真是吕东游的亲戚,身家肯定远不止这些。我那二十两金子么,却是在路过滁州左近的临江集时,有个叫吴重的人给我的。”说到后面,脸上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阿狐讶道:“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金子?”
宁简道:“那人很是古怪,他说这二十两金子只是定金,现下我本事不高,他也没什么事要雇我去做,他说等我以后本事厉害了,便会再给我二十两金子,请我做事。”
阿狐点点头,道:“嗯,原来你现下本事不高。”
宁简淡淡道:“所以我才想找柳续学刀呀。”
顿了顿,又道:“我寻柳续去了,你们若是凑够了三两银子,可以到城西的‘归云客栈’找我。”
待宁简离去后,阿狐与陈彻继续商议请柳续喝酒之事。阿狐不断地恳求陈彻,让陈彻去酒楼后厨偷些酒菜,陈彻却只是不应。
阿狐默然良久,从破布囊里拿出先前那张烙饼,递给陈彻道:“还没凉呢,你吃了吧。”
陈彻一怔,道:“我不饿,你吃了吧。”
阿狐笑道:“我不是刚在你屋里吃饱了吗,你吃吧,我本就是带给你吃的。”
陈彻“嗯”了一声,接过了烙饼。
阿狐道:“我从小就当乞丐,吃的都是别人的剩饭,还没吃过囫囵的饭菜……”
陈彻一怔,看向阿狐,却见阿狐眼眶微微泛红。
阿狐低下头去,端详着烙饼,忽而咽了咽口水,道:“这张烙饼是我从小到大得过的最囫囵的饭食了,我舍不得吃,给你吃吧,你吃完就帮我一回,从酒楼里拿一点酒菜出来,行吗?”
陈彻道:“还是你吃吧。”将烙饼递还给了阿狐。
阿狐点了点头,却将烙饼收回了破布囊里,哈哈一笑,道:“算了,真让你偷那么一丁点酒菜来请柳续,却也显得咱们太寒酸了。”
说完想了一阵,又道:“走吧,咱们去别处想办法。”
陈彻跟着阿狐在街上走着,两人好一阵子没说话。
阿狐左右张望着街景,忽道:“我与柳续是约在今晚戌时两刻,在此之前,咱们须得弄到三两银子。”
陈彻道:“咱们想想法子,说不定能借到一钱银子,也够买许多酒了,三两银子的大席面咱们可请不起。”
阿狐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忽而大声道:“不成!我要请就请柳续吃青州城最好的酒菜!”
陈彻心知自己没答应帮阿狐偷酒菜,阿狐自是不满,先前压住了火气,却在此刻迸发出来,想了想,轻声劝道:“这又是何必呢,料想那柳续是江湖中有名的大侠,也不会嫌咱们寒酸……阿狐,咱们有多大能耐,便请他吃多好的酒菜,那就挺好了。”
阿狐冷笑道:“那你说说,咱们有多大能耐?”
陈彻默然不答。阿狐道:“你说啊,陈彻,你怎么不说话了?”
陈彻道:“嗯,咱们本来也没什么能耐,要我说,你就不该夸口说要请他到春风酒楼喝酒……”
阿狐叫道:“我不请他喝酒,我怎么学刀术?你要让我吃一辈子剩饭吗?你当你那酒楼的剩饭就那么好吃吗,我告诉你,我早吃腻了!”
陈彻闻言愣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阿狐气喘吁吁,一边走,一边又断断续续地道:“我要当刀客,我不能一辈子吃别人吃剩的东西,我要当刀客,我要当刀客……”
说话中,两人路过一家赌坊,阿狐忽然停住了步子。
陈彻道:“阿狐,你是想赌钱赢够三两银子吗?”
阿狐摇头道:“我连赌本都没有,拿什么去赢……”话未说完,便大步走进了赌坊。
陈彻也跟着走进去,赌坊中的伙计见两人衣衫褴褛,当即将两人轰了出来;阿狐在赌坊门口大叫道:“吕大少在不在里面?我要见吕玉寒吕大少!我有要紧事见他!”
陈彻心中一惊,这才想起从前确似听说过吕大少常来这家赌坊玩乐。却听赌坊伙计骂道:“吕大少也是你想见便能见的?快滚远些!”
阿狐却兀自大叫:“我要见吕大少!我要见吕玉寒吕大少!”
那伙计皱眉道:“就凭你这臭乞丐也配见吕大少?你便是叫他,也是脏了他老人家的尊名。”
阿狐恍若未闻,只是自顾自叫着:“吕大少!吕大少!我要见你!”
“你这小疯子不去讨饭,却来讨打!”那伙计冲上前来,一记窝心脚踹倒了阿狐。陈彻急忙扶起阿狐,眼看那伙计迫近了还要再打阿狐,忽听赌坊内传来一道语声——“且慢,是谁要见我?”
望向门内,却是一个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缓步踱出,那公子面颊白惨惨的,身形枯瘦,瞧来倒似比阿狐挨饿还多。
赌坊伙计赔笑道:“只是一个臭乞儿,没想到竟惊动了吕大少。”说完变换脸色,怒目瞪向阿狐道:“还不快滚!”
那吕大少吕玉寒转头瞥向阿狐,淡淡道:“是你要见我?”
阿狐吐出一口血沫,站直了身子,道:“对,就是我阿狐要见你。”
“嗯,就是你阿狐要见我……”吕玉寒轻轻一笑,似觉有趣,缓声说道,“你是阿狐,这我知道了,但阿狐又是个什么东西?”
阿狐一愣,涨红了脸,大声道:“吕大少,我知你看不起我,我想找你借三两银子去学刀,等我以后学成刀术名震江湖,自会报答于你!”
“名震江湖么……”吕玉寒莞尔道,“你这样的乞丐,倒也少见……好,我便给你个机会。”说完皱眉沉吟起来。
阿狐心中激动,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吕玉寒。
良久过去,吕玉寒才慢悠悠道:“嗯,你既想要三两银子,就来学三声狗叫吧,先震一震这条街,日后再名震江湖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