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可真是万万料想不到。”韩昂满脸震惊之色,好一阵子没再说话。
陈彻对这等江湖高人素来也不怎么知晓,此刻便也不甚讶异,只是想起先前温歧劝慰他那句“学不了内功也没什么”,心中很是感激。
方轻游道:“我等要去客栈拜会温楼主,两位可要同去么?”
陈彻望向韩昂。韩昂默不作声,跑到远处,捡回那柄被方轻游击飞的长刀,用袖口仔细擦去刀身沾染的灰土。
方轻游见状歉然道:“韩兄,方才实在对不住。”
韩昂笑道:“没什么。”顿了顿又道:“我也去见温楼主,我想问问他,正气长锋阁究竟为何如此忘恩负义,要害刀宗。”语声虽轻,却甚是坚定。
楚轻鸿道:“阁下方才拦住我们,也是为此吗?”
韩昂点了点头。楚轻鸿面露犹豫之色,却没说什么。
一行人走向镇子西边。张轻鹿先前一直气鼓鼓地不说话,走了一阵,神色渐渐平复,忽然道:“从前我练不好这式‘尘光纷锐’,总以为是自己划的圆太大了,到今日才明白,其实是太小了。”
楚轻鸿道:“我初学这式剑法时,师尊曾说,此式修到极境,剑意可跨越山河万里,囊括天地众生。我当时还觉师尊所言未免太过夸大,后来修习渐深,才知其中大有真意。”
方轻游亦道:“我玄真教武学不似其他门派那般花样繁复,只有一门心法和八式剑法,但单只这一式‘尘光纷锐’,便是一生也修习不完。”
张轻鹿点了点头,认认真真道:“多谢师兄师姐教诲。”
不多时来到镇上唯一的客栈,陈彻见那客栈已很是老旧,“青石老店”的木头招牌字迹斑驳,残缺了一角的酒旗在风中翻卷。客栈再往西便是一片荒冷的野地,远远能望见一株老柏树孤兀地立在野草之间。
几人踏入客栈,堂中有个店伙计正自扫洒,招呼道:“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方轻游道:“我们是来寻人,嗯……那人正在贵店里下榻,是个货郎。”
那店伙计恍然笑道:“果真有人来寻他。他方才便匆匆出门去了,留下一张字条。”说着取来字条,方轻游接过一看,上面潦草写着:
“忽遇急情,暂离此间,明晨再与诸位擒魔侠士相会。”
方轻游将纸条交给其余人看了,坐下来沉思不语,怅然若失。
张轻鹿神色懊恼,道:“没想到这般不巧,不然咱们便先拿了‘青锋令’,那该多好。”
楚轻鸿看着方轻游,眸中柔光流转,轻叹道:“轻鹿,你实在不懂你师兄,他不是为青锋令而来的。”
方轻游叹道:“我心中有一个大困惑,想着温楼主或能解答,故而才提早赶到镇上,想请教他老人家。”
张轻鹿茫然道:“方师兄,你武学修为这般高,还能有什么困惑?”
方轻游轻轻一笑,道:“即便武功高如掌门师叔和停云山长,也未必没有困惑,即便是刀宗——”说到这里,却不说下去了。
楚轻鸿轻声道:“明早便能见到温楼主,到时再问也不迟。”
方轻游点了点头,眉宇间却仍有一丝忧闷之色。
堂中一时沉默。陈彻忽道:“青锋令是什么?”
“那是正气长锋阁所颁令牌,”韩昂解释道,“持青锋令者,称为‘青锋令使’,行走江湖受到各派礼遇、武人景仰,惩恶锄奸时也可号令群侠,地位极高。若我记得不错,这十三年来,正气长锋阁一共也只颁出了十枚青锋令。”
楚轻鸿道:“看来两位有所不知,去年‘弓魔’江海余重现江湖,正气长锋阁传出话来,若有侠士能擒杀弓魔,便能成为武林中第十一位青锋令使。”
韩昂讶然道:“原来如此。那弓魔不是在十二年前便销踪匿迹了么?”
楚轻鸿道:“据传这魔头此番出山,是要追杀一个名叫吴重的人,至于这吴重究竟是何人物,却不得而知了。去年秋天,弓魔在衡州遇上了方白,血河弓被击断,重伤而逃。”
韩昂感叹道:“能在方白剑下逃得性命,这魔头也算极厉害了。”
楚轻鸿道:“弓魔一路北逃,又造下不少杀孽,七日前终于在玉门关外被擒——”
陈彻“啊”的一声,道:“弓魔被擒住了?可是我家主人擒住的么?”
楚轻鸿道:“这半年来,武林中追捕弓魔之人颇多,那弓魔虽然伤重,仍然十分难斗,七日前擒下弓魔的,除了方师兄还有六人,不知你家主人尊名?”
陈彻道:“她叫宁简。”
方轻游恍然道:“原来是宁姑娘,不错,她也在其中。”韩昂瞪大了眼睛,看着陈彻道:“原来你家主人竟是一位女子。”
张轻鹿插口道:“那日若非我方师兄以一式‘寂兮寥兮’封死弓魔退路,恐怕余人也未必能擒住弓魔。”
陈彻道:“是温歧约了你们这些擒住弓魔的人在镇上相见么?”他不大懂得江湖位份,故而对温歧直呼其名,并不称为“温楼主”。
楚轻鸿点了点头,道:“我们收到温楼主的飞鸽传书后便赶来了青石镇。”
说话中,客栈的木门吱呀响动,又走进来两人。一个是腰间挂着青铜酒壶的中年汉子,另一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白袍罩住全身,连双手也不露出。
陈彻打量两人,但见那中年汉子样貌英武,只是满脸皱纹,似饱经风霜;白袍人则眉清目秀,头发只有寸许长,瞧着很是奇特。
方轻游与两人打过招呼,为陈彻韩昂引见,原来那中年汉子是青州“飞光门”的刀客岑东流;那短发年轻人则是西域“明光教”的白衣僧卓明月,却是先天聋哑。
卓明月的目光在韩昂身上一转,落在韩昂的刀上。韩昂正自不明所以,卓明月忽然冲他咧嘴一笑,径自走到堂中角落的一桌坐下。
岑东流道:“他是夸你的刀好。”
韩昂一怔,望向卓明月。卓明月本来正面对墙壁,似有察觉般微微侧颈,对韩昂点了点头。
岑东流笑道:“你的刀很好,我的也很好。”说着拍了拍腰间的铜酒壶,又道:“这是我的刀。”
韩昂细看那铜壶,只见壶面上镂刻着一只龙,形体古拙,口衔烛台;不禁赞道:“早听闻飞光门以壶为刀,今日得见,大开眼界。”
岑东流哈哈一笑,看向方轻游,道:“方兄,不知温楼主到了没有?”
方轻游递过温歧留下的字条,岑东流看后点了点头,眉头微皱。
方轻游道:“岑兄,其余人也快到了么?”
岑东流道:“雷缨锋押着弓魔,走在最后,其余都快到了。”
随即嘿嘿一笑,又道:“我看这次‘天音宗’的薛秋声是对青锋令势在必得,也不知温楼主会不会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