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从清晨睁开眼后的第一刻起，我都在不断告诉自己，要好好活着，活下去，就算周围没一个人为我的存在而觉得庆幸，也要继续活下去。
我并不期望能获得幸福，我只希望今后的人生不要仅仅只充斥着痛苦而已。
或许，我最大的幸福，就是看到所有人都过得跟我一样悲惨。这样我就满足了。
——白欣颜
郁殷童坐地铁赶到了市中心的商业区。周蕃在电话里告诉了她一家餐厅的地址。她虽然从来没去过那家店，但或多或少也从身边人和网上听说过它的名头。
据说一顿饭就可以吃掉她一部戏的片酬。
在从地铁站徒步赶去餐厅的路上，郁殷童穿着高跟鞋跑得格外轻快，心里涌动着莫名的兴奋。
走到餐厅附近时，郁殷童放缓脚步，透过巨大落地窗往里面瞧了瞧。
暖色的灯光十分柔和。桌旁的客人多是结伴而坐，每人的穿着打扮看上去都经过了精心修饰。
郁殷童看看自己身上穿了好几年的连衣裙和旧大衣，忍不住使劲咬了咬下唇。但目光落在脚上那双黑色尖头高跟鞋时，她才又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这次赴约是有些仓促了。好在她有逢出门必化妆的习惯，而且，还穿了这双花了她两个月伙食费的新鞋子。
不知道这样，是否赢面就会变大一些呢？
她掏出化妆镜仔细端详了里面那个笑容颤抖的姑娘，然后闭了闭眼，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声加油。
“欢迎光临。”
走进餐厅的时候，门口的侍应生向她露出礼貌的微笑。
郁殷童努力隐藏起自己的紧张，用眼神搜寻着那个人的身影。
终于，在顺利发现目标后她松了口气。再次抬头时，脸上已经换上最完美的笑容。
郁殷童走到一张桌前，对正倚着椅背的那个男人甜甜地道了声：“蕃哥。”
男人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搁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露出了愉快的微笑：“我已经帮你点了粉红香槟。你一定喜欢。”
坐下来不久，郁殷童就找借口去了一次卫生间。
把自己锁进隔间后，她连忙拿出新换的手机上网搜索了起来。
输入的关键词则是刚才周蕃点的香槟的名字。后面的年份则是她假装对品酒有兴趣而故意向对方问出来的。
看到搜索页面上显示出来的那串代表价格的数字，郁殷童深吸了一口气，拿着手机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这天，郁殷童一大早就起床翻箱倒柜找衣服跟鞋子试过来试过去，终于选定了一套短裙加风衣的造型后便对着镜子开始梳妆打扮捯饬自己。
方瞭醒来后先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出来后便看到她穿着一双高跟鞋在屋里来回走动着，一会儿扭扭腰一会儿拨弄头发，嘴里还愉快地哼着歌。
自从前几天说是去给高砂打扫其实不知道去哪儿溜达之后，这家伙的举动就变得有些不正常起来。原本她就爱打扮没错，但是这阵子却愈加变本加厉。
连着两三天，郁殷童都赶在早上六七点就起床，先花一个小时挑衣服再花一个半小时化妆，然后一出去就消失一整天，要晚上才会回来。不过好在每次都恰好赶在夜里十二点前安全到家，这点倒是挺让方瞭放心。
可是还真别说，郁殷童人美底子好，稍一打扮便更具姿色，看着真像朵艳丽的玫瑰花，不过是娇小玲珑的那种。
方瞭打了个呵欠，倚着卫生间的门框懒洋洋地问她：“这么早你就有约啦？喂，今天可是除夕，你记得要按时回来跟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啊，白老师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不值班的机会的。”
他们早前就约好今晚一起在白空念家吃年夜饭，可惜高砂那家伙半道上溜回了美国。现在就只剩他们这无家可归的三个人聚会了。
郁殷童转身向她露出一个极妩媚的笑容：“嗯，我要去跟周副导谈新戏的事。阿瞭，早餐我买来放在厨房里了，你要是饿了就记得去吃。”
方瞭点点头：“知道了，我病都好了。再说我只是小感冒，又没四肢全瘫。白老师等会儿也要来的。”她顿了顿，又对着打扮得打扮精致的郁殷童补上一句，“你工作加油啊。”
郁殷童已经走到大门口，听到她这话忍不住扭头朝她扔出一个飞吻。
以前除夕这天，白空念基本都主动留下来值班。科室里其他同事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不然就是几个家在外地的小年轻，本来学医的平时作息就不规律，每月能分到的假期也是少得可怜，更别提病人一来就得随叫随到的命了。
而白空念即使回到家，也不可能有一桌子丰盛年夜饭和满屋的亲人在等他，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与朋友聚会，他除了吃饭（外卖）外就只剩看书打发时间，完了以后在满城的烟花爆竹声中洗澡吹头发换衣服睡觉。
对他来说，所谓的节日和平常日子毫无区别。因此，他便常常答应别人调班的请求。
不过今年的除夕，却变得有点不一样。
他并没有主动要求当天不值班，不过当排班表的结果公布出来后，大家都清晰看到了白空念脸上露出了放松的表情。虽然两秒钟后他就立刻恢复了以往的严肃表情。
但这诡异的表现，再结合之前医院疯传的“白医生交了女朋友”的流言，烧伤科的众位未婚女同事都默默地在心底流下了遗憾的泪水。
当然，更让大家心痛的还是“今年没法再让白医生顶班了”这一残酷现实，想到这里，同事们的表情都变得愈加悲伤了起来。
不过计划果真赶不上变化。早上白空念还没起床，就被一通急电叫去了医院。他眉头也没皱一下便赶了过去，一进手术室就是好几个小时毫无音讯，压根儿忘了联系正在家里等着他的方瞭。
这一头，方瞭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之前信誓旦旦跟自己约好时间的白空念过来，打过去两个电话也都石沉大海。她不猜也知道肯定是医院那边出了事，一旦扯上工作白空念就特别认真，其他的都得靠边站。
方瞭倒也没有太失望。或者说自从这阵子生病以来，她就一直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地还会冲一直照顾她的白空念发点脾气什么的。
虽然事后每次她去找他道歉时，白空念总是笑着说没关系，但她自己却还是有种憋屈的感觉，仿佛他接受自己道歉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
这种别扭的情绪，被旁观的郁殷童称之为“作死”。
前两天，郁殷童赴约回来后看到她脸色不善，而白空念也不在家里，便问她出了什么事儿。
方瞭当时正因为李宁威的电话而烦躁，只答了一句：“我让白老师回去了，他在这里我觉得有点烦。”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白空念应该是被她硬赶走的。郁殷童心头的火也不禁烧了起来，遂开始从过去的种种逐一数落起她来：“阿瞭，我知道姑婆去世对你打击挺大，但是你再折腾也要有个限度，人白老师又不欠你的，这段日子以来一直人前人后围着你转，又要忙工作，你还对人家那种态度，呼来喝去的，一点儿都不关心，你别忘了你可是好不容易才当上他女朋友的，当时的劲头都哪儿去了？他帮了你那么多，你就这么报答人家的，嗯？”
方瞭被她说得有点懵。
这些道理她都明白，但是要怎样对待一个与自己亲近的人，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束手无策。
结果白空念从手术室出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匆匆消过毒换好衣服后，他立刻奔回办公室拿手机。
只有方瞭打来过两个电话。
他默默地回拨过去，过了好一会儿那头才接起：“喂，白老师？”
白空念听到方瞭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便问：“你在哪儿？”
方瞭语气愉悦地答道：“我在超市买菜啊，晚上不是要做年夜饭嘛，结果这里人太多了，我排了好久队才结完账。喔对了，郁殷童刚告诉我她晚上有事不回来跟我们一起吃饭了，所以今晚的年夜饭就只剩我们两人啦。”
“我刚下手术，早上有点匆忙就没联系你……”白空念正在解释，却被方瞭一阵轻快的笑声打断。
“我知道的，没关系。”她的语尾微翘，“我现在已经出来啦，先挂了。等会儿在你家见。”
“我过去接你。”白空念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不用不用，我在市中心这边的超市，坐公交过去很方便。你自己先回家吧。”方瞭笑着道，然后便抢在他前头挂了电话。
白空念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抿了抿嘴唇，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匆匆往外走。
白空念出了电梯，刚踏进走廊就觉得有些异样。他忙加快脚步朝自己家走过去，果不其然，一个不怎么娇小的人影正蹲在大门口的墙角里，脚边还放着两个塞得满满的超市购物袋。
感觉到熟悉脚步声的靠近，方瞭抬起头看向居高临下站在面前盯着自己的白空念，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我忘了带你家的钥匙。”
“起来吧。”白空念一手拎起地上的两个购物袋，一手去扶她，淡淡地说道。
方瞭被他搀着站起来，嘴里忍不住嘶嘶地惨叫了两声。这立刻换取了白空念垂眸施来的一计冷眼。
方瞭抖了抖，压低了声音委屈地道：“蹲太久，我腿麻了。”
大魔王久违的发脾气，果然很可怕。
一直到两人顺利进屋，方瞭也没敢多吭一声，生怕自己又做错啥惹怒了这个魔王。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告诉我？”方瞭亦步亦趋地跟着白空念跑进厨房，正忙着把买的蔬菜和肉类一一从袋子里拿出来，却突然听到身旁的他冒出这么一句。
“啥？”她狗腿十足地笑了笑，双手还不忘记择起菜来。
“告诉我你没带钥匙。”白空念看了她一眼，继续低下头摆弄起自己手中的蒜瓣来。
“噢，这个啊。”方瞭眨了眨眼，似乎有点反应迟钝，“反正你开车回来，应该挺快的，我又等不了多久，何必麻烦你呢。”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在自己说出这句话后，白空念的脸色骤然变得更阴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