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多,接班的同事姗姗来迟,方瞭对她的迟到已经习以为常,也懒得搭理她,三下五除二换掉工作服后便赶着回了家。
她刚进家门没多久,正拿出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大门处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方瞭怕有小偷入室行窃,忙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摆设踮着脚尖朝门口走了过去。
外面不断传来有人拿钥匙对进锁孔的声响,半夜里,对方切换钥匙的声音十分清晰,这把不对,再换一把,折腾了许久,方瞭才尖着嗓子朝门外问了一声:“是你吗,阿郁?”
“嗯……”应答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方瞭仍然听出那就是郁殷童。
她松了口气,忙把门打开,将堵在门口怎么也找不对钥匙的郁殷童迎了进来,并立刻嗅到了对方身上那股子浓郁的酒味。
方瞭皱了皱眉,伸手过去扶住跌跌撞撞迈过门槛的郁殷童,抱怨道:“你这是喝了多少啊?高砂那混蛋灌你酒了?看我明天不骂死他!”
好不容易把醉得瘫软的郁殷童扶到了床上,让她暂时靠在床边休息,方瞭还在她背后多加了个垫子,然后便忙着去烧开水。
过了几分钟,方瞭把一杯热腾腾的蜂蜜水端到她面前,低声说了一句:“喝吧。”
郁殷童睁开眼,接过那杯水捧在手上却没有喝。她避开方瞭的目光,一直低垂着头,不肯言语。
“胃痛吗?”方瞭在她床边蹲下身,凝神盯着她眉头紧皱的模样,心头的怒火逐渐消散,取之而来的则是实打实的心疼。
“阿瞭……”郁殷童一开口,率先就是唤她的名字,这一声软软的委屈莫名的“阿瞭”顿时令她心都软了。
方瞭继续那个蹲着的姿势,上半身轻靠在床沿,一手撑着脸一手垫在床边仰头看着郁殷童,静静等待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今天……跟高砂表白了……”
果不其然,郁殷童向她宣布了这个原本该是爆炸新闻般的消息。
但早在今晚接到郁殷童邀她跟高砂一起喝酒的电话时,方瞭心里就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而现在看她的表情,连结果如何也不必再问了。
“高砂跟我说,今天学姐向他提出了分手,他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难过,我,我也觉得很难受,所以就一时冲动……”郁殷童将脸埋进双手里,带着哭腔说道,“可是我现在后悔了,明明说过只要能一直当他的朋友就好,只要一直远远看着他就好,但是只是看着他而已,我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更多。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连朋友也没有了……”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郁殷童低声的啜泣。
方瞭垂下眸子,黯然了一瞬,抬手轻轻抚了抚郁殷童的短发。
接着,她心里突然气不打一处来,顺手便在郁殷童的脑门儿上重重地弹了一记。
郁殷童本来正在哭着,这下彻底被她打懵了,两滴泪珠还挂在眼梢将流未流,瞳孔里映出的全是惊慌:“阿,阿瞭?”
“他不喜欢你有错吗?他因为不想伤害你而回避你的喜欢这有错吗?他选择只注视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有错吗?”方瞭看着她泪湿的双眼,咬咬牙说道。
“你要明白,在你喜欢上他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赋予了他伤害你的权利,因为他无法以相同的心意来回应你的感情,你就势必会受到伤害,但是……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吗?你们两个人都没有错,但是……伤害却无可避免。”最后那句,方瞭的声音低沉下来,变成了一句叹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她无力地道。
郁殷童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酒醉后又清醒的高砂躺倒在沙发上,双手撑在后脑袋下,正静静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高砂,我们分手吧。”
眼前,恍惚一下出现了井锦的脸。
“我喜欢你,高砂。”
接着又变成了郁殷童那张带着泪意的面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所有的人都融合在一起,用一种近似于怜悯的神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遍遍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心头泛起一阵说不出的烦躁,只得将手搭在自己的眼上,强迫性地将那些不愉快的画面全都抛在脑后。
第二天早上出门时,方瞭穿好鞋刚迈出一步,就与隔壁同时开门的高砂打了个照面。
“阿瞭,早上好啊。”高砂眯起眼,朝她晃了晃手中的肉松面包,“我买了这个,你要吃吗?”
“噢。”方瞭点了点头,立刻过去从他手上夺过那面包,不客气地啃了起来。
她顺手推了身后的大门一下,将它轻轻关上。
高砂越过她看了那扇被关闭的房门一眼,状若无意地问道:“阿郁呢?不跟我们一起去学校?”
方瞭淡淡扫了他一眼,没什么特别反应地道:“她早上没课,在睡懒觉呢。”
“这样啊。那我们快走吧,还有十分钟就算迟到了。”高砂点点头,又马上恢复了平时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
方瞭和他一起走下楼梯,随口聊起了天:“你最近不是老不去上课吗,正正都快在全院封杀你了,你今儿怎么突然就转性了?还起这么早?”
高砂笑了笑,轻松地一步跨过三级台阶,稳稳地跳到地面上,回过头对方瞭一笑:“学姐今天回学校办毕业手续。”
不用再说了,这一句解释就已足够。
不是说已经分手了吗?
方瞭看着走在前头的高砂那道高大的身影,想起了舞台上井锦的曼妙身姿,又想起早上临走时郁殷童捂着被子一双肿眼泡的脸,心里默默地酸了一下。
过不了两天就是本届大四生的毕业典礼了,所以这几天几乎大部分毕业生都赶回了学校,有忙着收拾行李的,有忙着参加延迟答辩的,有忙着呼朋引伴到处聚会的,还有愁着在毕业前找工作的,一时间,还没迎来新生冷清了不少日子的锦大又变得热闹起来。
高砂和往常一样先去音乐教室转了一圈,没找到井锦后,他便追到了音乐系导师的办公室门口。好在他还维持着最后一点冷静,没有直接冲进去,只是乖乖摇着尾巴等在门前。
过了没多久,井锦拿着一捧资料推门走了出来。看到高砂的那一刻,她的眼神闪烁了几下,便立刻转过头,朝着门里的老师再次鞠了一躬,道别:“谢谢吴教授,再见。”
礼貌地合上办公室的门,井锦视若无物地从高砂身旁经过,他不依不饶地继续追上去。
“学姐!”
井锦的脚步没有停,只是淡淡地道:“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高砂的表情黯了黯:“没什么,我只是想来帮帮你,宿舍的东西收拾好了吗?如果没有我可以帮……”
井锦突然换了一种规劝的口气,和蔼地对他说道:“没关系的,高砂,我们已经分手了,这些事我都已经处理好了,你可以不必再费心。”
她的这种态度令高砂觉得有些异样。好像和之前变得截然不同。
为什么?
在单方面决定分手后,她就可以立刻这样轻松转变对他的态度,彻底地脱身离开?
为什么她的情绪可以这样切换自如,她的感情可以像自来水龙头一样说放就放,说收就收?
高砂走在她身边,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没有答应分手。”
井锦看了他一眼,轻笑道:“高砂,恋爱是需要两个人达成共识才能开始的,但是分手并不是。只要其中一方决定结束,这段感情就已经画上了句号。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不会改变主意,也请你,不要再浪费精力在我身上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非要分手不可?”高砂怒了,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旁边的一间教室门前,抬腿猛地一踹,再将她拖进那空无一人的房间里。
他显然是到了气头上,下手毫无怜惜,直接将她往旁边的墙上一推,大声道:“我什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你去了一趟比赛回来就什么都变了!”
“看来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你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井锦虽然身处他的桎梏下,却没有半分示弱,只是用成年人看待孩子一样的目光注视着高砂,再轻轻叹口气。
她的表情刺痛了他。
他狠狠压在她身上,双手扳正她的肩膀,随之俯身上去贴紧她的脸,用力噬咬着她的嘴唇。
井锦低呼一声,全身用力挣扎起来,两只手不停地拍打他的后背,拼命扭过自己的脸,想要避开他热烈得吓人的亲吻。可是高砂依然一动不动地拥住她,舌尖野蛮地挤入她口中,从未如此放肆地翻搅着,吸吮着,一点一点吞尽她的全部气息。
他的手也渐渐变得不老实,灵活地由她衬衣下摆顺着温热的皮肤向上滑动,他手指的冰冷激得她浑身一颤,不由得搂住他的脖子央道:“高砂!”
他罔若未闻,继续在她身体间摧城拔寨,他的手缓缓滑过她细致的腰肢,平整的小腹,然后目标明确地覆上那花朵般的前胸,辗转反侧,渐渐加深。他熟练地拨开那碍事的胸衣,探手进去,握住那团滚烫,爱惜地小心揉捏起来。
他的身体和心都是一样的反应,急切的渴望,与难以遏制的烦躁不安。
他继续吻着她的唇舌,咬过她细软的嘴唇的每一部分,封住她的声音,吞噬她的呼吸。然后,舔过她细嫩的脖颈,沿着那曲线慢慢向下,终于,埋首在她胸前。
他张嘴就是一阵轻轻的麻人的啃咬。不痛,却像带了诡异的魔力一样,令原本只想将他推开的井锦浑身无力,反而茫然地陷入进去,与他一起胡乱地沉沦起来。
他的手越过她的腰,继续沿着那弧线抚向她从未被人触碰的区域。
井锦从小家教极严,也从未把心思放在恋爱上。与高砂交往后所做的一切,都是由心而生,那是她自身所拥有的欲望,不过是在遇见他的那一刻现出了真面目而已。
她穿着及膝盖的中裙,不过是轻轻一撩起,他的手便带着滚烫的高温,顺畅地滑入她的下腹,有意无意地小心拨弄挑逗着,引起井锦一阵触电般的震颤。
高砂轻轻笑一声,迅速解开牛仔裤,三两下就扯下她的内裤褪到腿间,然后猛地抬起她的大腿,再轻松甚至于莽撞地抬起她的腰贴向自己,井锦背靠着墙,他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她失了平时的冷静,口中失声叫了起来。
察觉到失态,她立刻就噤了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高砂感觉到她的紧张,爱怜地吻了吻她的脸颊,轻声在她耳边道:“别怕,学姐。”
他目的明确而直接地深入,没有任何停顿与辗转,只是这样挺进,抬起她的腰不断地陷入陷入,井锦死死咬着唇,撕裂一般的疼痛令她连呻吟的气力也没有,身体被整个填满的饱胀感却怎么也掩盖不了心里的空虚,她只能抬起双手拥紧高砂的肩,将身体挂在他身上,再继续贴近,挺进,让全部的自己为他而初次绽放。
高砂快速地抽动着,他一手扶着井锦的腰,一手滑过她胸前,再抚过她的后脑勺。他能够感觉到他的姑娘正靠在他肩上无声地流着泪,冰凉的液体浸湿了他肩头的衣料,黏黏的感觉令他再次浮躁起来,身下于是再次疯也般地动起来,没有缓冲没有停顿,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迎头而上。
身体的契合令他们一时都沉浸在了短暂的满足中,高砂第一次体会到欲望是会自己烧起来的。而井锦,一边小心地迎合着他,一边又盲目地陷在了这次的放纵里。
她哭的是自己的软弱,是自己没办法如想象一样利落地将他推开,是即使现在这样热情地拥吻着,到了最后,她还是得再次推开面前这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的疯狂行动终于停了下来。两个人失了力气一般拥住对方,再次相吻,然后再放开。
高砂替她小心地擦拭干净,穿好衣服和裙子,扣上胸前的第一颗纽扣。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井锦一直低垂着头,表情隐在有些凌乱的发间,看不太分明。
高砂微笑着低下头,与她鼻尖对着鼻尖地平视着。
看着他那个明亮的笑容,井锦有些失神,呆呆愣愣地抬起眼。
高砂笑着飞快地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后将她温柔地揽入怀中:“学姐,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她将头埋在他那件干净的白T恤,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新气味,眼泪再次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忍住了,强行将全部的泪意憋了回去。
“分手的事,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她翘起嘴角,“我们已经彻底结束了,高砂。”
高砂的身体抖了抖,他猛地晃着她,不可置信地质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到现在还要这样说?!
“那刚才算什么?”高砂无法冷静下来,“你以为你是在补偿我?然后你就可以一走了之?”
井锦静静地盯着他,脸上突然泛起了极疲惫的神色:“高砂,你身边还有别人一直在爱你,你为什么就非得要把所有感情都投在我这种铁石心肠的人身上呢?我没办法给予你同等的回应,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
“什么别的人,我不知道,我看不到,我只想要你!”高砂搂紧了她,只想让她将脑袋里这些无聊的念头全部清空。
“高砂!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郁殷童她爱你!每一次我看到她在旁边注视你的眼神就会又明白一次,她对你的感情比我要深得多重得多,你不可能没有察觉到的!”井锦挑起一边的眉,第一次这般尖锐地对他吼道,“昨天在餐馆里,她不是都对你说了吗?你还要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高砂,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昨晚,接到方瞭的电话后,她虽然有些犹豫,却还是赶到了那家小餐馆。高砂真的太傻了,她舍不得他,更舍不得伤害他。
本来在冲进餐馆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动摇了。她原本是想找到他,对他说出那句“可以拜托你等等我吗?”
即使知道自己这样做太过自私,但她还是想要告诉他。
可是,她晚了一步。
站在离他不远处的餐桌前,她看到郁殷童伸手替他整理头发,看着他注视着那女孩,看着郁殷童一字一句向他表白。
直到高砂说出那句“那是不可能的”之后,她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酸楚转身就冲出了餐馆。
她唾弃着自己心头刚才闪现过的那一点自私的念头。
那少年太过明亮纯粹,永远令她自惭形秽。
所以,就这样放开你吧,高砂。
井锦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高砂,突然也踮起脚捧过他的脸,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唇上。
这是她唯一一次主动亲吻他。而这一次,他并没有给予她回应。
是的,她承认自己嫉妒高砂,也嫉妒郁殷童。嫉妒他们可以永远这么直接天真,爱一个人坦坦荡荡横冲直撞。
可是她不能。
这种不知所谓的嫉妒情绪是第一次出现,令她恐惧,令她只想逃避。
她的吻生涩而带着退缩之意,高砂只是轻轻一别过头,就阻止了她继续下去。
他似近非远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个人,突然有些想笑:“所以……你想说明还有其他人爱我,然后你就可以放弃一切轻松离开了吗?把我推向别人,这样你就不会产生负疚感了是不是?”
“学姐,你怎么可以对我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似于悲哀的神情。
井锦退后一步,敛起所有的表情,向他轻轻颔首:“高砂,对不起,对我来说,对你的感情只能到喜欢为止。我不能再往前了。”
高砂闭了闭眼,低声道:“如你所愿。我们结束吧。”
像是早知他会如此回答,井锦平静地一笑:“没能和小纱棠好好地道别,请你替我对她说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