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的夫人姓梅,名颖,朋友都称她为颖儿。颖儿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气质非凡,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优雅高贵。刘青山初一见,眼前一亮,原以为周海整天在外面拈花惹草,老婆定然长得有碍观瞻,却不料原来是金屋藏娇,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相比之下,莫怀礼的老婆确实显得寒碜,相貌平平,还有点黑,与颖儿一比,有如金丝雀身边的一只鹌鹑。刘青山只记得她叫陶楠,其余的不甚了解,也无心过问。想那莫怀礼娶她,本就觉得一无可取之处,不料竟还在此前失了身,也难怪莫怀礼恼羞成怒了。
周海一见刘青山形单影只,忙问赵月怎么没来,刘青山知道他也不过是想向颖儿有个交待,便谎称赵月生病了,来不了,实在对不住大家,下次一定回请各位。
颖儿说:“真是太遗憾了,我正想见识见识,看你娶了怎样的一个美女!”
刘青山受宠若惊,笑道:“你笑话我!有人肯嫁给我已经是感恩戴德了,哪儿还敢图别的!说实话,从各方面讲,赵月哪儿能跟你比!”
颖儿笑了,但依旧是抿了抿嘴,看不出笑的痕迹,却愈发让人感觉意味深长。
周海接过话道:“赵月我见过,人挺不错,不过和青山比,她就差了点!”
刘青山没想到周海会这么看,以前还从未听他说起过,于是说:“你是夸你老婆好吧?赵月是没的比,看把你美的!”
众人说笑着,菜已上来了,周海提议先干一杯,理由是为颖儿入住北京接风。女士只喝果汁,颖儿有些担当不起,干脆也换了一杯白酒,与大家同干一杯。剩下陶楠一个人以果汁代酒。
颖儿喝了一杯白酒,白皙的脸上泛出红来,道:“我觉得阿海说得有道理,他也常跟我提起你们在学校时候的事。依我看,你就是缺少一次机会,否则不会比阿海差。”
刘青山被说得有些无地自容,心想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自己现在的落魄不是他们能体味的,忙道:“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们吧,到北京后有什么打算?”
周海替颖儿道:“她原来在深圳有家公司,现在已经转让出去了,准备到北京后重新开始,这次来主要是先看看机会。”
刘青山忙对颖儿道:“那太好了,干脆我给你打工吧!”
颖儿笑道:“那岂不是大材小用,我可担当不起!不过北京这边的人际关系很复杂,我说不定也会找个地方上班呢!”
周海见刘青山总是不停地绕过他和颖儿说笑,心里有些不痛快,打了他一拳:“别光顾着说话,快喝酒——来,老莫,一起来!”
虽然周海打在刘青山肩上的那一拳,可以理解为兄弟情谊,但颖儿似乎还是注意到了这一点,略显尴尬,转而和陶楠一边闲聊去了。陶楠向她请教了一些穿衣打扮方面的问题。
刘青山喜欢和颖儿说话并非是对她有意,他觉得颖儿是少有的女人中的精品,相比之下,赵月就显得市井俗气。他是羡慕周海能娶着这样的女人,所以周海打他那一拳他很不服气,借着酒劲说:“靠,和你老婆多说两句话就吃醋了!”莫怀礼听了,哈哈大笑。周海也忍不住笑了。颖儿却装作没听见,继续和陶楠探讨着某某牌子化妆品的使用方法。
两个女人在一旁轻声轻气地聊天。三个男人在另一旁高声喝酒。颖儿的话时常被他们打断,便回头对刘青山说:“你少喝点,小心回家没法向老婆交待!”周海忙道:“没事的!青山想当官,就得从酒量开始,平时不练习怎么能提高?”莫怀礼也说:“对,当官的有几个不喝酒的?我刚来北京的时候就听过一首诗——”众人忙问是什么诗,莫怀礼便一边敲着筷子一边说——“听好了,诗文如下:‘当官不怕喝酒难,万盏千杯只等闲;鸳鸯火锅腾细浪,生猛海鲜走鱼丸;桑拿按摩周身暖,麻将桌前五更寒;更喜小姐肤如雪,三陪过后尽开颜。’”
三人大笑,酒水都喷到了地上。颖儿听得脸上泛红,温柔地骂道:“无聊!青山,你不是这样的吧?”刘青山刚想解释,周海替他抢先答道:“青山还没有当官,当然不是,等当上后就差不多了。”莫怀礼也一唱一和道:“青山,知道你为什么还没混上个一官半职吗?就是不会这几手,得好好学习。”颖儿马上道:“如果真是这样,这官不当也罢,还是做生意简单些。”刘青山道:“做生意?你没看现在有多少人因破产而跳楼的——当然不是说你们,你们运气好,人又聪明,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来,干一杯,祝你们生意兴隆!”于是大家又一致认为还是莫怀礼这样最好,教教书,轻松自在,没事还可以自命清高,看不起有钱有势的人。莫怀礼立即反对:“你们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们没听说吗?现在大街上讨饭的,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是教书的,剩下那九个是他的学生。”大家都笑,唯有陶楠一直默默无语,仿佛在想着别的事,心思不在眼前。
吃完饭,周海提议上小汤山泡温泉。莫怀礼第一个赞成。颖儿也说这阵子很累,想放松一下。刘青山呢,反正老婆不在家,回去也没什么事,于是随他们的便。
众人驱车向北,路过梦景花园的时候,刘青山想起了苏媚,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到了小汤山,刘青山趁旁边只有莫怀礼的时候,对周海说:“周海,跟你说个正经事!”
“说吧,什么事?”
“上回本来想说,正好你走了——你那儿还缺人吗?”
“怎么了?你有亲戚想过来?”
“不是!”
“那是什么?”
“是我!”
周海吃了一惊,道:“你?不是干得好好的吗,出了什么事?”
“唉,别提了!反正我不想干了,想到你那儿混口饭吃!”
“哪儿的话,你来我正巴不得呢!你什么时候过来给我打个招呼,我好有所准备。”
“那我先谢谢了,谢谢你收留我!”
莫怀礼道:“自家人就别说客气话了。青山实在干不下去到周海那里也不错,给公家拼命干了这么多年,最后什么也没捞着,据说这次提干也泡了汤,也是,想想也不平衡。周海呢,也不是做慈善事业的,青山到那儿好好干就是了,兄弟之间,凭良心办事——对了周海,你那儿缺人,为什么还让老婆出去单干?你老婆那么漂亮,你怎么放心得下?你不知道如今这世道到处都是色狼啊?”
周海叹了口气,道:“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这老婆比我强,我要是能管得了她还用你说!”
两人一阵唏嘘,看来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赵月还住在娘家,刘青山也落得个轻松自在。他也不急着去接她回来,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哪能这么快就让它结束呢?赵旺德也确实到公司里去活动过,不但没起任何作用,反而受了一肚子的气。他发现原来对他毕恭毕敬的那些人现在居然个个在他面前昂首挺胸,对他的话也仿佛没听见,这里甚至还包括他亲自提拔的人,果真是人走茶凉!他愤愤不平,怪自己从前瞎了眼,没看准人。气愤之余,无处发泄,自然又想到了刘青山,在心里将刘青山骂了几百遍:“都是你没用,害得我也跟着丢脸!”但现在刘青山和赵月的关系正处于僵持阶段,不能像从前那样当着刘青山的面痛痛快快地骂,有气也只能压在肚子里。万一夫妻两人真的因此而离婚,那他这个做长辈的更是丢尽这张老脸了。
这件事刘青山当然不知道,但范琳却很快了解得一清二楚,反倒放了心,不用投鼠忌器了。于是一天上班,刘青山刚到,就被范琳叫到了办公室。
范琳敲敲打打地指着桌子上的一份设计方案,道:“你看看你设计的方案,你有没有算过账?”
刘青山一阵诧异,心想自己搞了这么多年的设计,还不至于出什么大的漏洞,竟引得范琳如此疾言厉色,忙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你也干了这么多年了,也算是经验丰富了。可是你就没算过一笔经济账?照你这么施工下去,我们公司早就垮了!”
刘青山拿起来看了一眼,疑惑地说:“这账算得没错啊!”
“账是没错,可原料,工序都不对,照这个标准,再减去三分之一的费用!”
刘青山一惊,道:“这样的话这栋楼就达不到设计的寿命了,政府可要求至少一百年,这样一来,恐怕五十年都难以保证。”
“五十年后谁还会记得这件事?再说了,它长命百岁了,我们还干什么?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个死脑筋,稍微调整一下,我们的利润不就出来了吗?照你这样,当真是赔本赚吆喝。”
刘青山恨不能上去给范琳两个耳光,觉得她不仅不学无术,而且是胆大包天,拿人民的生命财产当儿戏,只恨恨地道:“我只管设计,按这个方案,还是有利润空间的,如果想赚得更多,只能从管理上入手,绝不能偷工减料!至于改方案,要改你改,我不会签这个字,改了也不算我的!”
范琳倏地站起身来,想拍桌子威慑一下刘青山却忍住了,总不能把人给逼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你不改,这个方案就通不过,你下个月的奖金就成问题。这可不是我不帮你,是你自己固执!”
刘青山没等她说完就道:“随你的便!”转身出去了。
回到办公室,越想越生气,想干脆不干了,写封辞职信好好骂范琳一顿。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她舒服!辞职了,就干脆去周海那里,反正也打好招呼了。他想到这里,忽然想起这事还是应该给赵月打个招呼,毕竟是夫妻,省得以后惹麻烦。
赵月一听这事就反对,也忘了他们现在正处于冷战期,道:“你这一走,不正是遂了她的意?”
“我这叫不和她一般见识。”
“得了吧,自我安慰罢了。有本事你让她走,你留下来。你一走,只能证明你的失败。”
“周海那儿也挺不错的,收入也高。再说,我去了总得有个职位,比这里强。”
“你也好意思去给老同学添麻烦?”
“这怎么叫添麻烦呢,他那儿正缺人手呢!”
“废话,你说要去他能不这么说吗?”
“他那儿确实缺人手。再说,我也不是吃白饭,我得干活呢!”
“话是这么说。你合适不合适,干得好不好,作为老朋友,周海也不好说什么。男人嘴上感情深厚,其实面子都很薄。一两天可以,时间长了怎么办?”
刘青山觉得赵月说得也有道理,道:“可我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干了,周海那里总的来说条件要好一些,先干一段时间再说吧!”
“条件再好也是个私企,哪儿有国企稳当,就是差点也不会让你饿死!”
“我情愿饿死也不愿意闷死、气死!”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月说完就挂了电话。刘青山一个人溜到楼下的咖啡厅喝咖啡。不一会儿,手机响了,是赵旺德打来的。显然,他是赵月搬来的救兵。
“青山,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再等等看。”
“可是,爸,这里我实在呆不下去了!”
“你听我说完。”
“好,您说!”
“我相信你和周海的关系不一般,我也相信你们俩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可是,朋友之间共事,最后翻脸的十有八九,这都再正常不过。万一真走到那一步,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人不能图一时痛快,不作长远打算。所以我还是劝你一句,轻易不要走出这一步,否则后悔莫及!”
本来赵月的话就让刘青山犹豫不决,经赵旺德这么一说,他才感觉这一步确实要慎重。朋友翻脸的事他不是没听说过,往往都是利益上的冲突引起的,虽然将来去了周海的公司,自己不过是个打工的,但难免有些竟见不一致,到时是说还是不说呢?说了得罪上司,不说对不住朋友。如果再涉及到利益,自己开口显然是拨了周海的面子,如果不开口又觉得吃了亏,天长日久就会有怨气,那时又如何收场?周海毕竟是个商人,在商言商,这种又是朋友又是上下级的关系最微妙,最难相处。如果处不下去,那时自己再出来,年龄也不小了,找工作更难。再说了,走投无路后去投靠同学,传出去也不好听。
赵旺德见刘青山半天不说话,知道是动心了,便道:“要不你再考虑考虑?考虑好了给赵月打个招呼,这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不过是提醒你一下。”
刘青山答应着,收了电话。也罢,再想想吧,也不急于这一两天。
喝完咖啡,直到快下班的时候,刘青山才准备上楼。路过大堂,看见宣传栏里花花绿绿的又换了新内容,便凑过去看,一眼发现自己前不久的一个方案得了奖,顿时兴奋不已,细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获奖人竟是范琳!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发了半天呆,没想到范琳无耻到这种地步,竟公然剽窃别人的成果!别的部门不了解情况,设计部的人应该知道吧。他迅速上了楼,见办公室里另两个人还没走,暗自庆幸,便故意扯了些闲话,然后道:“楼下公布获奖的事,你们看到了吗?”
两人都说看到了,还说,范经理也真是不容易,管着那么一大摊子人,还不忘钻研学术,这种精神值得每个人学习。
刘青山听了,肺都气炸了,浑身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心里恨恨地骂道:“好你个范琳,你骑在我头上拉屎拉尿,总有一天,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骂完了,心里才平和些,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苏媚打来了电话:“今天晚上过来吧,有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