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晨,刘青山喝完了一杯茶,看完了一份报纸,就想给周海打个电话,看他的茶室装修好了没有,好过去参观品味一下。办公室里喝茶是消磨时间,在周海那里倒是可以边喝边畅谈人生了。
他拿起手机,正要拨号,忽然看见总经理办公室的一个小姑娘着急忙慌地跑来说:“刘老师,许总让您过去一趟。”
刘青山见她一副神色匆匆地样子,问:“知道是什么事吗?”总经理办公室自从原主任退休后,下面的小喽啰就一直群龙无首,经常是一些小事就搞得手足无措。
小姑娘摇了摇头:“不清楚,好像是王局长来了!”
刘青山忙上楼,果然见王大成正与许文昌在那里谈笑风生。刘青山像见到了久未谋面的亲人,上去紧紧抓住王大成的手:“王局您来了!”
王大成招呼他坐下,道:“很久没来了,下来了解一下情况。你最近怎么样啊?”
刘青山答道:“还好!”
许文昌看在眼里,道:“王局平时太忙,难得到我们基层来指导——青山,你去订个包间,中午王局在这里吃饭。”
王大成故作诧异状,道:“这种事应该是你的办公室主任干的,让青山去,别人不会有意见?”
许文昌有些尴尬道:“办公室主任一直空缺着呢!”
王大成好像是恍然大悟,然后故意看看刘青山,对许文昌笑道:“老许,你真有一手,眼力不错。青山,赶紧去吧。”
刘青山并没有领会二人话里话外的深意,反而心里有些懊恼,怎么还没说两句话又把我支出去了,忙又下去找刚才那位报信的小姑娘,问:“你贵姓?”
“姓丰!”小丫头还是怯生生的。
“好吧,那就叫你风信子吧!”刘青山本想开个玩笑,心想问你贵姓还不把姓名一起说全了?不料那姑娘点点头表示同意。
刘青山怕自己玩笑有点过,道:“你新来的吧,不用紧张,我开个玩笑,你叫什么名字?”
“就叫风信子吧,我在学校里同学们也这么叫我。”
刘青山一愣,说:“那好吧。现在我问你,许总平时在哪家餐馆请客?还有,你去财务预借一张支票。”
“请吃饭大多在马路对面那家,二楼包厢,预借支票要许总签字的。”
“你先去财务说明情况,我马上去找许总补签字。”
风信子又噔噔噔跑上楼去领支票了,下来时带来了一张支票预借申请单。
刘青山拿着那张申请单,看着申请人一栏不知道该怎么填,总不能让许文昌自己申请自己批准吧,于是问风信子:“要不填你吧?”
风信子说:“填你吧!”
“合适吗?我是设计部的人。”
“合适!”风信子肯定地说。
刘青山再看下一栏,是金额,又犯了难,再看那张支票,也没写金额,下面小字写着:“限额一万元。”
风信子似乎看出刘青山的问题,道:“就写一万,到了餐馆先把支票给他们,回头吃多少填多少,记着要发票。”
“万一不够呢?”
“也没关系,重新申请一张,把原先的换回来就行。”
刘青山表示佩服,道:“你不像新来的!”
风信子道:“我天天就是这些事。”
中午吃饭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还有分管各业务部门的副总经理和副总经理……总共竟然有八个人。说这顿饭是公司领导小组会议一点也不夸张,国为席上王大成在不断地作指示,其他人一致点头附和,刘青山荣幸地坐在王大成身边,发现平时不拿正眼看他的这些公司领导今天对他格外客气。刘青山受宠若惊,终于明白了领导吃饭也是工作这个道理,感觉领导们真是辛苦,连顿饭都吃得不舒坦。
王大成喝得满面红光,吃完起身道:“今天这菜不错——小刘,陪我出去走走。”
许文昌和各位副总们面面相觑之后看着王大成,想确认他是不是喝多了。
王大成道:“今天喝得有点多,出去转转,吹吹风。”
许文昌忙道:“要不,王局,我带您去洗个澡,放松放松。”
王大成已经走到包间的门口,道:“不用,我就在附近转转,各位忙吧,不用客套。”
许文昌愣了一下,忙把刘青山叫到一角,塞给他一沓子钱,道:“该花的花,别舍不得!”
汽车往北行驶了十几分钟,王大成就让司机停下,下了车。
眼前是一片破败不堪的低矮房子,被周围一片高楼大厦包围,愈发显得寒碜刺眼。显然这是一处城中村,村民们围绕着自己的住宅前后私搭乱建了不少,因此街道更加狭窄,电线像蛛网似的密密麻麻地在楼间穿梭。不远处一条小河,虽然没有干涸见底,却随风飘来阵阵恶臭。即便如此,每年到此租房的人仍是络绎不绝,因为这里不但交通便利,更主要的是价钱便宜。
王大成拍了拍刘青山的肩膀,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蚁族!”刘青山知道,每年都有几十万的大学生毕业后留在北京,做着卑微的工作,拿着低廉的薪水,租着最便宜的房子,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但他们不知道,北京除了这些城中村能容纳他们外,似乎并不关心他们的存在。
王大成摇了摇头,道:“蚁族的生命力很强,你不用操心他们。”
刘青山表示不解。
王大成指点江山似的挥了挥手:“一般人看到的是脏乱差,我看到是恰好相反,这里一片商机,将来可以建成一个集购物、办公、餐饮、娱乐、休闲为一体的商圈。这里有着别的地方无可比拟的优势:第一,交通便利,可以说是四通八达,几十条公交线从这里路过,过两年还会通地铁;第二,周围有很多成熟的高档社区,不是普通的老旧社区,住的都是消费水平比较高的中产阶级,现在他们休闲购物都要跑很远的路才行,这些都是潜藏的购买力和消费能力。所以说这里是块风水宝地一点也不为过,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枫林湾’,你觉得怎么样?”
“那这里的居民怎么办?”刘青山担忧道。
“全部拆走!”王大成大手一挥,恨不得一把将眼前抹为平地,“你没看见他们在房前屋后不停地盖房子?就是想等着哪天拆迁时好多拿一些补偿款。”
刘青山放了心,欣喜道:“这个计划很宏伟啊!”
王大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将来这件事就由你来做吧!”
“我?”刘青山以为听错了,愣愣地看着王大成。王大成点点头,意思是你没有听错,又道:“不过,万事要从基础做起,先要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我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今天先到这里。”
王大成直接回局里去了,刘青山打车回公司,一路上兴奋不已,又心怀忐忑。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只是不知道王大成说的是真的还是酒后的大话。
回到公司,先把许文昌的钱还给他。许文昌一看一分钱也没动,忙问:“怎么回事,你跟王局去哪里了?”
刘青山解释道:“就在附近转了一会儿,他就回去了,用不着花钱。”
许文昌将信将疑,顿了半晌,道:“你来做我的办公室主任,怎么样?”
刘青山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想莫不是趁自己上午出去订餐时,王大成已对许文昌有所交待?
“你不会嫌这个职务低吧?”许文昌见刘青山不支声,就直截了当地说,“这已经是破格了,一般员工至少要干两年副职才能扶正,你这是一步到位了。当然了,名义上先做三个月副职主持工作,毕竟上面有规定,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刘青山忙说不是,支支吾吾地说:“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没有思想准备!”
许文昌言不由衷地说:“原来是这样!其实也不突然,我一直对你很赏识,这次有这么个机会,自然就想到你了。当然,王局也很赏识你,我希望我们能一条心,把工作做好。”这个“我们”当在主要包括王大成,刘青山算不算数都无所谓。当然了,因为王大成的关系,现在刘青山也不能小觑了。
刘青山更加确信是王大成的安排了,心里佩服王大成的老练,路上竟一句也没提及——不对,刘青山仔细一想,确切地说提及过,只是自己当时没有听懂。
告别了许文昌,刘青山觉得脚步轻快了好些,抑制不住的高兴从心里洋溢到脸上。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苏媚,要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好让她也高兴高兴,为了这事,苏媚可没少费心思。
下班时间也到了,刘青山来到梦景花园,一推门,只见苏媚正拖着个巨大的行李箱往车库去,忙上前帮忙,一边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苏媚吃了一惊,有些慌乱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嗯,我要出一趟远门。”
刘青山心里一阵失落,问:“远门?去哪儿?”
苏媚上前亲了他一口,乐道:“怎么了,舍不得我了?”
“到底去哪儿,你就不能告诉我吗?”刘青山仍是执拗地问。
苏媚看着他的眼睛,故作轻松地说:“美国!”
刘青山只觉得手一滑,险些将行李箱掉落在地上,问道:“还回来吗?”
苏媚叹了口气,刘青山觉得这口气好长,眼巴巴地等着。
“回来,我会回来的。”苏媚仿佛是在下一个决心,低头看了看表,“我得走了,要不赶不上飞机了,你帮我把门锁好吧,我先走了!”
刘青山怔怔地看着苏媚上了车,发动,驶出了大门,却并没有回头看他,也没说再见,心里愈发失落。
刘青山在屋子里呆坐了半个小时,百无聊赖,只好锁了门,却不知该往何处去,又想起周海。周海的茶室果然装修好了,让他直接去,末了不无担忧地问了句:“苏媚不会一起来吧?”
刘青山说不会,匆匆赶到望京,周海不依不饶:“你在哪儿找的这么个尤物,真不是一般人,你们什么关系?她是干什么的?”
刘青山今天不想谈苏媚,应付道:“就是一般的朋友,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一般朋友?”周海的下巴险些笑脱了臼,“一般朋友还让我帮你在赵月面前撒谎?”
刘青山几乎都忘了这事,撒起谎来居然一点也不脸红:“赵月疑心重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个女的她都怀疑。”
周海点点头:“这倒也是!”又一脸神秘地问,“这么个尤物你吃得消吗?”
刘青山想起苏媚今天走时的情景,心想以后可能见面都难了,情绪低落,想岔开话题,故意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家了,不然你老婆要查岗了。”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
周海呵呵一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恰在这时,手机响了,周海接了电话,原来是一个客户,约了他今天谈合同。也许生意就要开张了,周海很重视,对刘青山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有事先走了,改天咱们再好好聊。”说罢,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刘青山也站起身来准备走,道:“那改天吧,我一个人呆这儿有什么意思!”
周海一把将他按回座位:“我老婆说一会儿来这里,正好你帮我挡一下,说我有要紧的事见客户去了——对了,昨天晚上,如果她问起来,你就说我酒喝多了,住你那里了,赵月不是回娘家了吗,正好!”没等刘青山反映过来,匆匆跑了出去。
刘青山抿了一口茶,已经没有茶的味道了,一边猜测着苏媚去美国的原因,一边喝着淡而无味的茶。约摸过了十来分钟,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音过后,门帘掀开了,颖儿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