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实验室恪守老规矩，每晚五点钟准时下班锁门。小美说没事我能进去做检测，分析姐姐和我讲过钥匙在哪。市场专员遇到难题，长途运往俄罗斯的液体焦糖色是否有冷冻受损的风险；常规建议储存于室温25°C阴凉处，Cara了解40~50°C的高温将加速产品的焦糖化进程，以至保质期内便能观察到凝固板结的树脂化现象，但她没见过低温存放的焦糖。“温度越低，粘度越大，桶装的焦糖可能难以倾倒使用。听苏北的同事说，冬天液体焦糖会变成果冻状，产品质量倒没什么影响。”
稳妥起见，她和小美做个低温冷冻测试；部长表示零下十几度时焦糖将冻结，市场专员担忧冻结后焦糖体积增大，甚至胀裂包装桶。普通法、氨法和亚硫酸铵法液体焦糖色各取一种进行实验，小美报告道，三款产品于-20°C放置24小时，体积无显著变化；融化后检测色率和粘度，和冷冻前相比差值均在误差范围内。
日常工作已然熟悉上手，Cara渐渐理解博士选择小美做研究助理的原因：同是生物工程专业背景，博士眼光老辣，看中小美的科研天分；还好协助的市场组和文件组事务只是附属日程，Cara不必担心案头工作和简单小实验埋没小美的研发潜力，然而其他人的刻板印象难以改变。小美不愿下车间、常使唤小高干重活不假，博士更多提及她的甜美长相也不假，但这不该成为他们认定她只能做办公室后勤的理由；总助把实验室卫生检查和每周例会会议记录丢给她，作为新人小美无怨言接下。
“还不如让网管负责实验室卫生呢，这样他自己的个人卫生也许能提升一点儿。”Cara对环保助理说。
“可别！上周五下班前我被检验主管找上门来臭骂一顿。带他去质量部实验室，教他氨氮测试方法，强调做完检测一定要收拾好，结果这位爷扔下个烂摊子跑了——pH计电极裸露，磁力搅拌器不关，用过的吸水纸不扔，甲醛溶液盖子不盖——满屋子甲醛味，我被主管大姐拎着耳朵收拾惨案现场。”
“今天总助也向我诉苦忍无可忍。”Cara道，“但我搞不懂‘他很努力我要留他’，这是受虐倾向？”
“总助真厉害。”环保助理冷笑，“试用期辞退那么难吗？我们缺人也不缺网管这样的，他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Cara不明白为何总助坚持要她把网管叫上。参展心得交流会由她牵头，与会人员精挑细选，考察Cara的组织能力和识人眼光；老板特别交代，报告所述关乎发展战略，论坛精英需代表公司未来。研发部一方，技术总监、部长、总助和博士一个都不能少，颜岩应当露脸，小美是市场组助理。销售部一方，营销总监和市场专员预定出席，Cara私心邀请郡主，记得这姑娘自称不适合销售岗，想做市场方面的工作。
台下坐的大半是领导，Cara开场白收敛着说了四个字“抛砖引玉”，然而切入正题后便抑制不住神采飞扬，眼眸晶晶亮。灌注心血的主题报告，一字字起早贪黑敲出来；不似当年出差香港，作一只海归花瓶替博士讲述前言，怯生生怎么背诵都无法顺畅撑起门面。内心洞明，不曾有谁在公司里做过类似讲演，没人教授行业调研的格式，她按自己的逻辑来：所见所闻及有所启发之处全数记录，市场组的使命在于拓展部门和企业的知识面；老江湖或许能从报告想到新花样，而新进员工视野扩大，定有更多的收获。
“大型风味料生产商在特定时段推出重点风味产品——例如在美国，限量款风味产品大多在10月至次年3月期间上市，囊括了感恩节、圣诞节等消费高峰——季节性推陈出新吸引注意力，同时使消费者参与风味开发的决策，增强与品牌的互动。作为风味配料厂家，我们可以加强与下游B2C零食商家的配合，类似地以爆款或个性化产品创造额外营收。充分调研消费者喜好、合作关键意见领袖KOL不仅是B2C商家的大势所趋，也是B2B厂家未来的市场拓展基础。”
Cara知道“互联网+”的口号已喊了许久，但她认为，传统制造业不该一味攀附上网，攀缘的无根之木终将枯竭而死，须以实际可感的产品为本，以大数据的注入为养分，找到生产转型升级的关键所在。现阶段公司自然没有能力进行大规模的基础和应用研究，但展会讲座引发思考：先不考虑“互联网+”连通外部“大数据”，而是立足自身，向内挖掘既有的“小数据”资源；文件组正在整理往年的调查表，他们将从历年数据中提取客户需求的变化趋势，针对性指导新产品开发。
“如今消费者偏好食品厂商给出具备某一特定功能的复合产品，而非单一的食品成分，因此，构建强大的应用部门，从而有能力向下游客户提供完整的产品应用方案，便是传统食品与食品配料制造企业转型升级的必由之路。现代大型食品企业大体都以‘整体解决方案’作为产品开发和营销的基本范式，借助丰富的产品种类和完善的资源整合能力，为不同领域的消费者度身打造高附加值的产品服务。”
彼时总助空降不久，刚经历3月的虹桥展，和她聊过研发部的理想组织。扁平化架构下的功能组各自为政，包材、环保、市场、应用皆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老板指望“门诊医生”的全能性，但工厂实务涉及范围广，单一功能组无法包办一台综合性的大手术，仍是主事者事务过多、配合者锻炼机会少的局面。她说不如将研发部更名产品中心，按职能划分为四个大型板块，包括基础研究、产品开发、应用方案和技术规范；笑道不自量力替上位者筹谋，想法由总助您来提出才是合情合理。
“研发和应用是产品中心的双翼，两者互相配合，才能为下游客户‘讲好故事’，明确产品理念，提供一整套高附加值的解决方案。当前研发部的应用功能组尚处于起步阶段，未来公司可以构思成立产品应用部，参照其它企业的成熟经验，囊括市场调研、产品概念设计、应用配方开发等功能，依照调研结果与客户反馈，引导研发部的技术更新与产品开发方向。”
潜台词是合并市场组与应用组；那时杭尚是市场组的助理，隔三岔五接手总助的设计案子，也和Cara一起做过几款应用配方。她向总助言及大板块的构思，未来的应用部将负责洞察流行趋势，在此基础上开发配方并向下游推荐，以原料商的身份带领终端食品市场。如今缺少杭这样的合适人选，总助忙于行政事项和新厂装修，小美还得做博士的助手，Cara自己肩上则多扛了一整个文件组；虽说半年会之时老板赞许市场组与文件组的工作汇报，又称“好的功能组等同于开发室”，暗示Cara的职位或可升一升，但她目前有心无力，只能做到“偏商务方向的产品后端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