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来做什么?”
阎非接起手机,声音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萧厉笑笑:“阎队,做个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
萧厉笑道:“三年前你老婆的案子,我有线索,但是你想要的话,我要你到我面前给我道歉,录像,并且发布到网上……你敢吗?”
阎非冷冷道:“我怎么知道你的线索是真的?”
“我之前写的稿子对你来说还不够真吗?阎队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旁门左道比较多,恰好又对你家比较关注而已,我能找到这种线索其实不奇怪。”
萧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常,阎非知道来不及让信息部定位,皱眉道:“等我见了你看到你所谓的线索再说,你在哪儿?”
萧厉哼笑一声:“也不怀疑我一下?对你老婆的事情很上心啊。”
“在哪儿?”
阎非仔细想听出通话另一头有什么声响,但电话那边却是一片安静,萧厉报出一个地址约了一个小时后见面,很快便把电话挂了,姚建平见状皱眉:“头儿,再拖一点时间我应该可以让信息部直接定位……”
阎非摇摇头:“他在对方手里,拖时间容易叫人起疑,这是权宜之计,他多半跟对方说可以把我叫去,李兴腾才暂时不动他。”
“那我们马上怎么做?”
阎非稍加思索:“看样子对方暂时信得过他,从总局调人来,我当诱饵,把这家伙抓住再说。”
姚建平点头应下,却又像是想不明白一般:“头儿,这个李兴腾他对你哪来这么大仇恨啊?我记得……当时那个案子不是板上钉钉吗,他儿子确实动手虐待了,王梅骨头都断过好几根。”
“因为怪别人容易。”
阎非淡淡道:“李兴腾从小对李华池管束过严,李华池不服从他的安排,李兴腾就逼着李华池在家里照顾母亲……这也导致李华池对他怀恨在心,转而把怒气撒在母亲身上。”
”所以他现在非但不反思,还怪上你了?”
姚建平简直莫名其妙,却见阎非平静地摇摇头:“也不是第一次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赶紧去准备,不能让萧厉死了,他的身份太敏感,出了问题,整个刑侦局都得背锅。”
……
“李老板,真的不考虑留我一条命吗?”
最后一个小时,萧厉跪坐在冰冷的水里,感到水面上升已经慢慢淹没了他的小腿,他苦笑道:“既然破釜沉舟要去杀他,为什么不留我一条命?我还能给你写篇报道平反一下。”
离他不远的地方李兴腾语气冰冷:“最近所有网上的报道我都看了,可没在里头看到你,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萧厉心中计算着水面上升的速度……还好这个池子够大,放了这么长时间也才到小腿,勉勉强强应该够支撑到一个小时后,而李兴腾毕竟开着一辆没牌照的车,他经不起在路上折腾,现在不急着走,就说明他约阎非的地点离这个地方并不远。
换言之,阎非只要脑子没彻底撞坏,找过来的可能性也很大。
萧厉想到这儿按捺住心下的恐慌,开口向李兴腾搭话:“我说,你要杀我也让我死个明白,你老婆和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我又快死了,聊聊天吧李老板?”
李兴腾沉默着抽着一根烟,不算湍急的水流留出相对安静的空间给两人说话,萧厉抬头看着岸上飘出来的烟气,凄惨道:“我都快死了,不给烟抽,好歹跟我说说话吧?”
李兴腾哼了一声:“说什么?”
“当年那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厉费力抬头望着岸上,”李华池真的虐待生母吗?”
他的话就像是戳中了李兴腾的痛处,男人将烟头从上头丢下来,萧厉见状笑道:“难道是我说对了?”
“我儿子从小就很乖,不会干出这种事。”
李兴腾恶狠狠开口:“我不在家这么长时间,都是我儿子在照顾他妈,怎么可能会杀她?”
“你不在家?”
萧厉听出一点端倪:“你不在家怎么确定阎非是冤枉李华池?”
李兴腾冷哼:“我家已经这么惨了,他还不肯放过我儿子,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才会变成这样,退一万步讲,就算华池真的做了什么,他妈肯定也不会想看着她的亲生儿子进监狱的。”
话说到这一步,萧厉很快就了然地冷笑起来:“所以说,你根本不在乎你老婆对不对?你就是气阎非把你唯一的儿子送进监狱了。”
他的话就像再次戳中了李兴腾的痛处,男人恨恨道:“你懂个屁!你知道我多少岁才有这个儿子,王梅差点生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有了华池……结果……结果……”
“结果你觉得阎非害了你。”
萧厉这时候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这么听起来你还挺像个好父亲,就是我不明白,既然这么看重这个儿子,又为什么会丢他在家里一个人照顾卧病在床的妈?”
李兴腾沉默着不说话,萧厉忽然想起来之前罗小男给他的报道里提到过,李华池认罪认的很快,证据一经反转,他也立刻承认了自己存在有虐待行为,就像是迫不及待想被定罪一样。
萧厉感到冰冷的池水慢慢淹到了他的膝盖,身上被砖头砸出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不过他脑内却是清醒异常,稍稍思索了一下内心便有了猜测:“李华池究竟为什么会虐待生母?,李老板,你心里是知道的吧?”
岸上还是一片安静,萧厉冷笑一声:“那我来瞎猜一下,你自己什么都不管,把照顾王梅的事情全都丢给儿子,自己在外头挣钱,还觉得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娘俩都得感激你……李华池性格懦弱,对你敢怒不敢言,只敢把愤怒都发泄在他卧床不起的母亲身上,最后不知是王梅求他,还是他自己良心发现,他终于把母亲送上路了……我说的有错吗?”
偌大的空间里一时间只有水声在响,过了很久,李兴腾才终于声音沙哑地开口:“你懂什么,我就他一个儿子,叫他跟我跑生意不愿意,天天学什么艺术,还想出国,老子一年到头卖几辆车,哪儿来的钱给他!天天做白日梦,我就是想叫他清醒清醒……”
“所以你就逼着他去照顾王梅。”
萧厉仰起头费力地想去看李兴腾,但是池壁太高,他只能勉强看到一个阴影轮廓,李兴腾的声音低哑:“他学画画有什么出路,以后能赚什么钱,家里这些事情他总不能一直都装没看见,我就是为了让他认清现实所以才……”
“所以才把他和王梅都逼上了绝路。”
萧厉冷笑:“难怪李华池被抓了之后就跟解脱了一样,他帮王梅解脱也是为了报复你,结果你现在还在怪一些不相干的人,你……”
“本来就都是那个姓阎的错!”
李兴腾的声音骤然上去了一个八度,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室内回响着:”王梅是他妈,杀她能算犯法吗!我辛辛苦苦把他养大,这下永远都出不来了,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
萧厉叹了口气,听到这儿总算彻底明白了,在冷水里摇了摇头:“你确实够惨的,老婆死了,儿子被判了无期,结果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反省……我要是你,早就自我了断了。”
“你说什……”
李兴腾听到这儿像是气急了眼,作势就要把岸上的灯直接丢进水里,萧厉心里一凉,脸上却强装镇定:“你要这么难看地杀了我,前头这么一大堆事情不都白做了?”
李兴腾闻言恶狠狠盯着他:“你不是说你和阎非有仇吗?看来你他妈和他穿的是一条裤子。”
萧厉自嘲地笑了笑:“我是没想到还能有你这么丧心病狂让他背锅的,说起来我只是把他老子的账算在他头上,没想到还能有人把自己的错算在他头上……”
“死到临头,还为他说话?”
李兴腾冷笑着看了一眼手机:“你有什么仇下地狱再报吧,反正不久之后他就会来了。”
李兴腾说完便起身往外走,随着脚步声渐远,萧厉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铁门关上的巨响,他内心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试着挣扎了一会儿,然而除了徒劳地掀起大量的水花,他的手脚都还被牢牢地固定在原地。
“妈的……究竟是从哪儿想出来的这种折磨人的法子。”
萧厉忍不住想骂娘,却不想就在这时他又听见铁门响了,似乎是李兴腾折返了回来,萧厉心中一喜:“李大哥!李大哥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你就听我一句,你把我放出去我和你一起对付阎非!”
黑暗中没有人回答他,半晌随着一阵生锈阀门被拧动的刺耳声响,萧厉被劈头盖脸淋下来的冷水冻得一个激灵,浑身的血液也跟着凉了一半。
来人又拧开了一个出水口……难道是李兴腾改变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