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索那边地面开始塌落,裂缝中照出万丈光芒。九阴长满黑鳞的头顶从破洞中挺出,小道爷紧紧靠在肉瘤旁边,挥剑刺入鳞片,九阴咆哮一声向下猛扎,剧烈的水花涌上地面。
半天儿茫然地寻找,随即看见一只耳正牢牢地抱着十二玲珑函卧在地上。他爬过去拉起一只耳,拿过玲珑函,找到“午”字那一块,问道:“午是阴还是阳?”
一只耳坐起来,回答,“阳。”
半天儿连按两下,让带“午”字的五边形弹出盒体。这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除了前面他们考虑的那些变化之外,这五边形是顺时针转还是逆时针转还存在变化。
这个发现让他心乱如麻,焦躁中他急促呼吸,稳定心神,忽然想到木星自转自西向东,应该是逆时针转。
没有时间再考虑其他可能,他立刻将五边形转动一周,按回原位。之后去找“未”,同样问一只耳阴阳……
棺椁边,狗皮帽子醒来,大声骂道:“操你妈的!谁把老子捆上的?快给我打开,要不老子要了你们命!”
栓子回骂,再拿枪托打他,可这次狗皮帽子有准备,好几下都没打着。狗皮帽子继续喊叫:“老二,马虎,你们都他妈叛变了?”
“是你先不顾兄弟们的死活的!”一只耳斜乜着眼睛,回答道。
“我他妈啥时候不管你们死活了?”
“你胸口贴着驱虫符,为啥不让出来?”
“我是你们大哥,我死了你们还有主心骨吗?”
“现在有了!”
“马虎,你他妈小逼崽子快给我打开!”
“马虎,你把他打昏,以后二哥带你发财!”
“我不敢。”
“怂玩意儿!”
“先别管他,”半天儿问道,“申是阴是阳?”
“阳。”一只耳回答。半天儿继续操作。
“师父,那边儿虫尸好像又爬上来了!”栓子叫道。半天儿抽空看一眼,果真看见两具虫尸从裂缝一边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它们的骨头也已经所剩无几,好像两堆移动的腐肉,“你和马虎去对付他,别让他过来,我这还得一点时间!他妈的!这五边形必须回转到分毫不差要不然不能归位!”
“马虎,快去!”一只耳也命令道。
马虎楞了一下,撕开狗皮帽子的胸口,把驱虫符扯下来贴在自己身上,跟在栓子后边跑去对付虫尸。另一边九阴又一次撞在地面上,塌陷的区域扩大,不少石像跌入深渊,水翻腾的声音填充着整个墓室。
水把下层墓室涨满了!半天儿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一边朝栓子喊,“小心尸蝇蛆也可能上来了!”,一边找到到“酉”,询问一只耳是阴是阳。
一只耳焦急地回答问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势欲节省每一分每一秒。
九阴继续翻腾、撞击,裂缝持续扩张,更多细小的裂缝从大裂缝周围衍生,四处攀爬,所到之处碎石块块脱落。有一道裂缝从棺椁下面穿过,棺椁跟着一震。
周遭一切如同战场,整个墓室支离破碎你,随时有可能完全塌方,而半天儿必须完全集中注意力才能精准操控十二玲珑函,这等考验何止是泰山崩于面前。
移动到“亥”的时候他走了神,直接把“辰”按下去,要旋转时才想起来搞错了。马上又把“辰”归位。
一只耳道:“留心呐大兄弟,转错一个就前功尽弃了。”
半天儿不耐烦地回答道:“别废话!我知道!”
几声枪响过后,半天儿和马虎跑回来,“师父,虫尸被打碎站不起来了,但是现在整个墓室里都是蛆,咱们咋办?”
“爬上来!这棺椁上暂时安全。”
“压塌了咋办啊?”
“别他妈废话,想上来就上来!”半天儿吼道。
人语声从棺椁边响,但第一个爬上来的是马六,随后才是马虎和栓子。狗皮帽子在下边吆喝:“谁给我拉上去,快点儿!蛆来了!”
没人应答,他又喊几遍,仍没得到回答后便不再言语。
半天儿大汗淋漓,汗水顺着鼻子、脸颊滴滴落在玲珑函上。终于,伴随着“巳”字五边形旋转归位,玲珑函“咔”的一震,所有五边形全部归位,从圆柱上脱离,剩下一个长满刺的圆球。
众人正不解,又见所有圆柱突然缩进体内,把圆球从中间撑开一条裂缝。透过裂缝可见球内有三个长条形的凹槽,彼此相连,两边的填满白色粉末,中间的搁着一卷泛黄的羊皮纸。
半天儿小心翼翼地把球掰成两半,取出羊皮纸。球体分开时,白色粉末跳起火焰。一只耳赶紧把它们踢开。
人们围上来,半天儿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打开纸卷。这纸大体呈正方形,右上两边距离纸边两厘米左右有三条实线画出来的边框,上方边框内用祁氏字体写着“工图”两字。左下边缘被火烧过,参差不齐。图卷中央的部分全部被复杂的山川地脉线条铺满。
半天儿一眼就看出,这山脉气势磅礴,风贯水通,竟是一条缠卷的五爪金龙汲水飞升之相。他打量图画,忽然癫狂地站起来,退到棺椁边。
他的目光在棺盖和图纸间来回移动,脸上渐露喜色。一只耳也看出其中门道,“他妈的!这是九龙分江图残卷!跟棺盖上的是同一幅图,只不过棺盖这被打乱了,把它整回原样指定能打开!”。
半天儿点头,“我在计算最快的复原步骤,别说话。”
这时,伴随着一串声响,铁索那边的半拉地面全部塌陷,烛九阴顶着小道爷从水中穿出,柔韧粗壮的脖子顶着脑袋在空中划出弧线,嘶吼一声,又钻回水中,墓室内登时水浪滔天,蛆虫随着浪头在残破石像间四处奔流。
一个长着独角的巨大蛇头和布满鳞片、背脊长着绿色坚硬长毛的形象在半天儿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好不容易才重新集中注意力,又发现人们都呆定定地立在原地,好像石化了一般。
时间紧迫,他没时间通盘考虑,大喊一声,让栓子去中间把带字的铜板抠出来放到他脚下,又吩咐一只耳、马六、马虎和栓子分别站住一边,按照他的指挥挪动铜板。
他一边计算一边指挥,从右上角开始一块块拼出图卷上的模样。拼到一半时,九阴再次出水。这次它看见棺盖上的人群,张开布满尖牙的山洞一般的粉红色大嘴朝众人袭来。幸好小道爷从背后牵制着它,它冲一半又钻回水中。
它没有常规意义上眼睛,头顶上的那个肉瘤好像才是眼睛。睁为白昼,闭为黑夜,这光亮,古人还真会形容。半天儿的心思再次被强行吸走,他狠抽自己两个嘴巴才转移回来。
铜板越来越少,人们慢慢聚集到中央,拼好后,留下最中央一个空缺。半天儿想了想,让栓子把带字的铜板放进去。
就在此时,半天儿忽然感受到一股陌生的喘息从背后传来,他猛然转头,看见手脚和脸均肿胀变形的狗皮帽子。他的左半边脸耷拉到胸前,毛孔扩大,孔洞里趴着一层蛆虫,但猩红的双眼里喷射出的怒火表示他还有独立的意识。
愣神的瞬间,狗皮帽子抬起枪,顶住半天儿的肚子,作势就要开枪。栓子迅速扑上来,单手抓住枪口,推向一边。
枪声作响,一道火光从半天儿肋下闪过,一只耳跳脚上前,抡起拦面叟朝狗皮帽子的脑袋横扫过去。
狗皮帽子重重挨上一下,踉跄后撤。这时,半天儿发现栓子倒在他脚边,左手手掌不见了,只剩下小拇指和一丝皮连着手腕,鲜血一股股地顺着血肉模糊的创口向外溅。栓子用右手握着手腕,怔怔地看着空空的左手,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疼。
半天儿大怒,扯过马虎身上的枪对着狗皮帽子就是两枪。散乱的钢砂直打得他血肉破烂,人却没倒。再看他的眼睛,里面的人气已然消失。
他顾不上装子弹,丢下枪,从衣服上胡乱扯下来一块布包住半天儿的手腕,再撕成布条狠狠勒住。
栓子面色苍白,眼睛失神,“师父,我手呢?”
半天儿声泪俱下,“师父帮你保管,坚持住!没事儿,没事儿。师父马上就带你出去!”
栓子挤出一丝笑容,“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儿!”
半天儿哭成泪人,“师父对不起你,栓子!”
栓子道:“说啥呢,你是我师父。”说完,头一沉,晕厥过去。
狗皮帽子完全变成一具虫尸,挥舞着猎枪朝人们猛抡。他本身就五大三粗,高人一头,现在身体肿胀,居然如同一头暴怒的黑熊。马虎又给他两枪,一只耳给他三烟袋,都没能阻止他。
人们被他逼到棺椁边缘,把半天儿和栓子暴露在棺盖中央。他转而去扑俩人,一只耳高声提醒道:“大兄弟小心!”
半天儿转头面向狗皮帽子,撑住双膝勉强站起来,凶恶的眼神不比虫尸善良多少,可他的身体已然崩溃,还没等站稳就又倒下。
狗皮帽子来到近前,张开大手掐向他的脖子。蛆虫兴奋地钻出汗毛,如同飞舞的毛发。
半天儿俩眼一闭,心说:“对不住兄弟,哥只能陪你一块死了!”
刹那间,九阴苍老的叫声由远及近,漫天水浪迅猛落下,水汽中,黑暗伴随着一阵腥臭从半天儿面门扫过。他睁开眼,蛆虫落了一身。他追着声音看去,见九阴翻腾入水。
松香味取代腥臭味,半天儿回头,见小道爷正在他身后,脸上满是疲惫。
这时,九阴翻起巨浪再次从水面钻出,一只前爪踩上地面,威风凛凛的丑陋的大头隔空朝棺椁移动过来,小树一般的分叉舌头在外面甩动,捕捉着美食的气息。跟它比起来,人们渺小如同蝼蚁。
“它彻底失控了,这边怎么样?”道爷问。
“好了,就差铜板归位。你先杀狗皮帽子。”
“他被九阴吃了。”
“你先救栓子。”
“止血药只有一包,现在只能看他造化。”说着,小道爷扳起铜板,放进缺口里。刹那间,棺椁从中间开裂,裂缝里射出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