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半天儿还为自己想到的引狼的主意庆幸,转眼他就不得不拿命在这赌。一赌一只耳眼神儿没那么好。二赌那群人行动没有那么迅速。至于输赢,只能看老天爷眼色。
时间一点一滴流过,他就呆在三楼,从四面窗户不停地张望。转眼半个小时过去,迟迟不见老猎户的身影。
他的心慢慢悬起来。江湖道理来讲,他应该立马带着栓子离开,可老猎户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他一走了之,老猎户回来正好跟狗皮帽子碰上,定然凶多吉少,那他他张半天儿岂不成了恩将仇报之人?
栓子收拾一大堆东西回来,跟半天儿说话,半天儿没听,让他到一旁呆着,他就一声不吭地靠墙站着。
心烦意乱中又过了半个小时,还是不见老猎户回来。他朝大榆树的方向看,月光树影里似有人又似没人。他不禁暗想:难不成是我太紧张了?一只耳他们压根儿没发现?如果发现这会儿应该摸过来了啊!
不知不觉,距离半天儿回到龙王庙已经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远方迟迟没有动静,侥幸心理渐渐占据上风。
这时,栓子突然招呼半天儿到朝河的窗户前。
半天儿跑过去,见一个人影急三火四地往龙王庙赶,一瘸一拐的姿势正是老猎户。他赶紧让栓子带上东西,迎到一楼。老猎户推门冲进来,跟半天儿撞了个满怀,“狼!快锁门!”
栓子赶忙关门,立起大爬犁把门板挡住。迅捷有力的脚步声随即跟到门口,伴随着还有野兽粗重的鼻息。听那动静,至少有十几只狼。
狼开始挠门,发出悠长的嚎叫。
俩人把老猎户抬到二楼,半天儿发现他一条裤腿破破烂烂,血肉模糊,上面结着一层硬邦邦的血冰。他拿出尖刀顺裤脚把棉裤拉开,看见一条大血口子,里面隐隐约约露着白森森的骨头,血还在一股股向外冒。
他赶忙脱下衬衣,敷在口子上,又用布条系紧,“大爷别着急啊!没伤着动脉,我简单给你处理了一下,等狼走了就让栓子背你出山。”
老猎户伸手轻轻搭住半天的肩膀,摇头道:“没救了,岁数大了,折腾不起。我怀里有烤熟的野鸡,你俩趁这会儿吃了吧!”
栓子帮半天儿包扎完拉开老猎户的大棉袄,拿出两个皮毛的包裹,打开看,是野鸡,还冒着热气。
猎户好像完成什么心愿一般闭上眼睛,“吃了吧!吃完有劲儿抓那伙挖坟的!”
半天儿拿着野鸡,心里不是滋味。想说什么又没说,走到窗户前。
栓子咬着鸡腿,把老猎户扶到墙根坐下,来劝半天儿,“吃吧,师父,大爷说得对,不吃咱俩哪有劲儿跟别人斗啊!脚底下还有这么多狼呢!”
半天儿顺着窗户看着那些狼,见它们正在墙根底下打转,其中有两只时不时地把前爪按在墙上,回头张望,看一会儿又换地方做同样的动作。他一时不解,问栓子。栓子一看,鸡腿都掉地上了,“完了,师父,它们怕是要进来!”
“进来?”
“狼会跳墙!”
说话间,两只狼再次把前爪搭在墙上,后面另一只狼冲过来踩住它们后背,借力窜到窗户上,窗户发出闷响,狼又跌落回雪里。
半天儿大惊,提起墙角的枪匆匆奔下楼。刚走到二楼,窗户“哗啦”一声,什么重物落在地上。他立刻举起枪,闻听一阵迅捷的脚步,一双绿眼朝楼梯飘来。
他扣动扳机。枪沙裹着火光喷中狼头,将那狼的脑袋削去大半,尸体飞回一楼。
枪声还未散去,又有两只狼落地。
半天儿查找子弹,这才发现老猎户使用的这个家伙是古老的前填式猎枪,填一回子弹至少得一分钟,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咋装。他端枪退守楼梯口,听见栓子下楼,立刻道:“栓子,搬一个泥胎过来!”
栓子直接奔泥胎跑去。
两只狼一前一后冲上楼梯拐角。半天儿尽量做出胸有成竹的样子,交替瞄着两只狼的脑袋。有了前狼之鉴,它们不敢贸然前进,张着大嘴盯着半天儿看。
栓子举着沉重的泥胎跑回来,大叫一声,“低头,师父!”
半天儿猛地一猫腰,泥胎从他头顶飞过,正砸向那两只狼。狼灵敏地后退,泥胎砸中楼梯,将古旧的木板砸断,落在一楼。
栓子又跑回去取另一个。回来时,更多的狼聚在楼梯的断口,跃跃欲试。他把第二个泥胎直接丢进狼群,一只狼没躲及时,被泥胎砸断后腿。
重击之下,下面半截楼梯与墙体脱离,摇摇欲坠,狼群涌上来,又都退回去。
这时,老猎户从楼上跌跌撞撞地跑来,夺过半天儿手里的枪,熟练地把弹珠和火药怼进枪管,开出一枪。
两只狼重伤退回,哀嚎声此起彼伏。
栓子又举着供桌回来。半天儿道:“砸那楼梯,砸沉狼就够不着咱们了。”栓子瞄准,将供桌丢向楼梯的断茬。二者相撞,半截楼梯彻底坍塌,掀起呛人的灰尘。
尘烟散去,狼重聚回来,失去上楼的唯一一条路,它们暴躁地低吼徘徊。老猎户又装好一发子弹,将它们驱散。
栓子抹掉额头上的汗,“咋办,师父?咱也下不去了。”
半天儿想了想,说:“你和老爷子在这守一会儿,我看看能不能顺着窗户下去,咱们还有一段绳子。”
老猎户一边装子弹一边说:“没用,外面就算看不着狼,它们也是在旮旯猫着等咱们走窗户呢!这东西,老奸了。”
半天儿走到窗前,探头向下看,见楼下并没有狼,可再往周围看,至少有三只狼潜伏在雪壳子的阴影里盯着这扇窗户。换一个窗户,依然如此。
半天儿紧紧攥着拳头,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束手无策。
老猎户又开一枪,道:“你们俩趁着这会儿狼上不来,赶紧把东西吃了。挺到天亮,狼要是没想出辙上来,就能走了。”
“你的狗呢?大爷!”半天儿忽然想到此刻唯一可能的外援。
“都死了,被这群狼咬死了!我在山上找半天才找着尸首。有也指不上,狗打不过狼。”
“等狼走,狗皮帽子他们就该来了。”栓子道。
“来了就跟他们拼命,死也得饱着死!”老猎户似乎很不满意栓子唯唯诺诺的样子。
栓子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一边咬着鸡腿一边说:“都他妈赖我!我要是不挡窗户就他妈没这事儿了!”
老猎户道:“谁也不赖,就赖我想我那几只宝贝了。要是不把狼招来,咱不至于整成这样儿。可是你们哪知道,我那四只狗陪了我二十来年,天天跟着我,跟我儿子一样!啥时候也没离开过这么长时间。”
半天儿在老猎户身边坐下,从栓子那只鸡上扯下一大块胸脯肉递给老猎户,“你也吃点吧大爷。我知道你出去不光是为了找狗,是为了让我们俩有点儿吃的。”
“我一只脚踩着棺材地人,还跟你们抢啥吃的。”
“你别放弃,大爷。俺俩肯定不能把你扔下,背也得把你背出去。”
“行啊……有这孝心大爷就领了,但我啥模样儿我自个儿有数。老四头子就是被狼掏着腿了,俺们连夜拿爬犁往外边儿运,那都没赶趟,死半道儿了。”
“大爷……”
“赶紧吃。”老猎户道,“你还看不出来么?我就打腿脚利索地,也活不了二年了,早死晚死都是个死。”
“行!我吃!”半天儿狠狠撕咬鸡肉,心里不知想着什么。
说话这会儿,老猎户又开三枪。狼见无计可施,全都躲到他视野之外。他装好弹药,把枪管架在腿上,倚着墙,疲倦地叹息了一声,之后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成一堆,消融在黑暗里。
狼齐声哀嚎,嚎得人心惶惶。
吃完鸡肉,半天儿准备接老猎户的枪在那守着,可老猎户没撒手。他抬起沉重的眼皮仔仔细细打量着半天儿,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孩儿,你们真是警察么?”
半天儿避开他的目光,“什么时候了大爷,您还怀疑这个?”
老猎户重新面向楼下,似在自言自语,“警察应该有枪啊。可我见着你们俩地时候啥也没有,就有一身伤。”
“子弹打没了,枪也不顶用,就扔了。”半天儿道。
“打这伙盗墓的打的?”老猎户又抬起头,神情茫然。
“对,他们人多,我们损失惨重。”半天儿不知为何,撒谎没有了之前的底气。
“知道警察在后面追不跑,还来咱这儿盗墓,胆儿也是够肥的了。”
“大爷!”半天儿深吸一口气准备说实话,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时机不合适,“您放一百个心吧,我们肯定是好人!”
“好人……警察……”老猎户喃喃地重复着,陷入谵妄状态。这时,一只狼探头向上看,他迅速转过枪,扣动扳机,狼嘴被生生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