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唐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他在那所石庐中的遭遇,便将他与那位假冒的石庐主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讲给十一娘听。
“那人竟然知道师父根本不会外传的东西。嗯,如此一来,只可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师父在此之前曾中过巫马一族的巫术,我在盘心结中曾经听说,巫马一族中有一种巫术叫作‘迷魂吐真’,中术之人会卸下心中的防备,如实地回答施术者的问题。只不过听你刚才所描述的情况,那人似乎只是从师父那里打探出了关于‘贞佐’的信息,并不知道另外两件藏有天机源线索的古物,也没有套出锦囊之中的话语。”十一娘比对着周唐描述的情况推断道。
“还有他也没在你师父那里打探出藏在瓷瓶之中的线索是什么?”周唐想到当时那人听到他所讲那两枚绘在豹颈和如意云头纹中的标志,可能就是天机源的线索时所表现出的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出了他先前根本不知道线索所在,所以才对十一娘的话补充道。
“这点倒不是,因为师父他其实也不知道藏在这三件古物里的线索究竟是什么。你是唯一一个找出天机源线索的人。所以那人说的没错,也许你就是那位‘天甄之子’。我从冷蚤坊见到你的第一面时,就感受到了你身上的那股清正之气,当时我莫名地生出了一个想法,也许你就是这一切的终结,也许你就是另一切的开始。后来在鬼拍现场,你又破了‘贞佐’传人所布的六臂擎天局,我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当然听你所讲,你之后去了石庐,通过和影瓶的比对,你发现了藏在那件元青花瓷瓶中的线索,这一幕幕的遭遇将你一步步地推往隐藏了千百年的真相处,怎会不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呢?”十一娘望着周唐,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我寻找天机源的线索不过是听从了一位前辈的意见,仅仅是想以此从巫马圣手里换取我朋友而已,并没有真想寻它之意。”周唐避开十一娘的目光,尴尬地回道。
“贞佐一事传至今日也算到了尽头,天机源终究会被世人寻得,倘若那些神算之术,预占之理被巫马圣那样的人取得,那天下远不止如今这样混乱。你在上海的所言所行我都派人打听清楚了,本以为是位青年英豪。哼,今日看来,不过是个想苟全于世的话把式,战场之前的怯懦夫。满嘴尽是仁义道德,脑子里却只有儿女私情。哎,人心难辨,算我看走了眼。”十一娘语气中带着失望的愤慨,脸则不屑地撇向了另一侧自嘲地笑了笑道:“也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要恪守的诺言,哪有那么多值得人奋不顾身的道义情怀。只怪修远大师和他师尊痴傻地为画舍命,只怪大拇指一生愚蠢地为那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孩子奔波斗争。若是他们有你半分看得清这世界的机智,应该就不会守护那些本不存在的东西了吧!”十一娘顿了顿后接着说道:“另外凭我对巫马圣的了解,不可一世的他绝没有半点可能会和如此渺小的你谈交易,甚至仅凭你手中那些真假难辨的线索,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林念之女与巫马圣家有旧交,此时虽说在他手里,但巫马圣绝不会对她怎样。倘若你盲目地将她作为交换的筹码,才是让巫马圣拿住你的七寸,陷你自己和她于险境。”
“那我应该怎么办?”周唐被十一娘的话忽然点醒,焦急地询问到。
“全力以赴和他斗下去,像曾经的‘北神汤’一样,永远抵得住黑暗的侵袭,永远守得住正义的希冀。寻得天机源,完成你的使命,去看看千百年前古人留下的到底是什么。至于林姑娘,到时候我们可以利用巫马圣对天机源的迫求,卖个破绽给他,那时再救出她来。”
周唐听见十一娘提到“北神汤”时,不禁全身紧绷,热血沸腾。他仿佛又看到了父亲的那张面容,清俊儒雅之中满含坚定与刚毅,在磨难与困境之中总是昂首挺立从未退缩,周唐回忆起了那时候金銮街的老朝奉们每每谈到1901年的那场南北大赛,讲到汤轩铭在与巫马圣的对决中破了他的‘巫彩弄’,粉碎了他的阴谋时,都是神采涣然,眉飞色舞。对啊,我是汤家人,怎么可以轻易妥协,怎么可以轻易推脱,如果此刻是我父亲汤轩铭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勇往直前,一定会机智地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而我却是一味地想着逃避,想着用巫马圣一心要得到的东西交换出我的平静与安逸。想到这儿,周唐心中生出了对父亲,对汤家强烈的愧疚之情。
“多谢小姐的好言相激,在下知错了。虽说此地是巫马圣的主地,于他天时地利人和,但纵使我三相不占任一,我也要与他斗上一斗,救出林慕里,解开天机源的秘密。”周唐两眼发射着烛光,内心中充满了气焰,斗志满满地坚定地说到。
“这还差不多,喏,这个还你,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战斗哦!”十一娘看到终于被自己说醒来的周唐后,心中一阵喜悦慰藉。她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甩在了周唐眼前。
“我的表,怎么,怎么会在你手里?周唐看到十一娘递到他眼前的正是那日自己在冷蚤坊抵押了两千枚大洋的那块表,只是后来因为紧追着黑疤要去寻找樊天闻,冲出天阙的时候忘记向那位好心赊钱给自己的大姐拿回了。
“莫非你……就是那位给我赊了两千枚大洋的大姐?”周唐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指着十一娘向后退了两步惊恐地发问到。因为周唐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当时那位浓妆艳抹,面相丑陋的中年妇女和眼前的十一娘联系起来。
“蚯蚓降龙,这位小哥三盅通杀,可有非议。”十一娘一拍桌子学着那日周唐开盅后自己的动作语气,说完后埋下身子捧腹大笑。
周唐想到自己当时一口一个“大姐”的叫,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望着眼前这位和那日的大姐没有一丝共同点的十一娘不禁赞叹道:“小姐你的易容术当真出神入化,我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可不止这些哦,还有那日冷蚤坊的五色土大会上,受你一枚大洋之赐的卖香烟的老太婆和鬼拍那日南郭山下易货车上装满雨具的驼背妇人。要不然我怎么会看到你为了救一个企图给你下套的骗子而在冷蚤坊内精彩的鉴宝表现;要不然我怎么可能混入弑文馆严格把守的鬼拍现场,目睹了你破了师父生前应该是依锦囊之言所布的六臂擎天局。可惜我当时误以为巫马胤拿走的就是真瓶而去跟踪他了,不曾想错过了之后的大戏。如今仔细想来,你的鉴宝技艺堪称是精妙绝伦,连巫马圣最得意且是唯一传徒的巫马胤都破不了的局,竟被你一个上海文物协会小小的职员识破了,真是难以想象。不过话说回来,师父依锦囊之言如此布局为的就是寻到那位‘通古气’的天甄之人,他曾经说过,能成为‘古’的事物都必是‘真’物,而能辨得出真正‘古’的人都有一颗不染尘埃,立于初本的‘贞心’。师父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一个不知从何时起经过贞佐派相传的故事:有五只猴子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笼子上面吊有一串香蕉,而吊有香蕉的绳子的另一头则连着一个装满水的木桶。金黄的香蕉诱惑着猴子们争相跳跃着拼抢,但因为铁笼的笼口非常狭小,每次这群猴子都只能碰到香蕉的一角,却没办法将它摘下。但是吊在笼上的香蕉因为被猴子们拍打摇晃使得另一头的木桶失去平衡将其中的水倾泼而下,猴子惧水,这样一来非但没有摘下香蕉还被浇了一身凉水。无论它们如何再去尝试,情况都是如此,所以猴子们达到一个常识,不要去争取香蕉。后来放进去一只新猴子后,那只猴子看到充满诱惑力的香蕉就要去跳摘,却被其它猴子莫名其妙地狠狠爆揍了一顿。它尝试了几次,都被打得满头是包并且也都没有碰到香蕉,水桶也没倾倒,自然它对于自己为什么被揍也就一直无法知道答案了,只是明白,那香蕉碰不得。就这样经过时间的推移,不断的有新猴子代替老猴子,但猴子们对头顶的香蕉都望而却步,虽然不知道那香蕉为什么碰不得,但只是明白去动香蕉的后果就会招来一顿狠揍。猴子们陷入了一种囚徒的困境状态,与其说是身在笼中,不如说是心被囚禁,再没有猴子去打破僵局去跳摘香蕉了。这些就是我从师父那里听到的所有关于贞佐和天机源的信息,毕竟我不算是贞佐宗的传人,师父告诉我这些也是迫于无奈,也许他还掌握着更多的信息,只是我们都不得而知。”十一娘说完看了一眼陷入思考中的周唐后将那层陶楼摆在了烛光笼罩的桌面上,继续说到:“过来看看这件古物吧。说实话,我和师父当时将这座陶楼翻查了几遍,尤其是这层‘泽堂’,除了发现一张酒谱外,根本没有找到任何特别的地方。”
“酒谱?”周唐惊讶地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