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间,使女的任务非常简单,引导流浪的亡魂来到阴间,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要送他们上奈何桥,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列恰恰用铁棒敲晕了一个又一个倔强的亡魂,她熟练的将绵软的魂魄串在一起拖上奈何桥,再看着孟婆流水线似的给他们灌汤,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不生不灭的使女,但是在某一刻,她突然想到也许自己喝了孟婆汤就能像这些鬼魂一样去投胎,去经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只要能经历一次,她也愿意。
于是那天,她在奈何桥上偷偷踢醒了昏睡的亡魂,孟婆的汤碗被这些狂躁的家伙们一掌甩飞,孟婆汤浑浊暗沉,那味道任谁闻了心里都只剩苦涩,让人对活着的一切都感到绝望,只想快点结束自己失败的一生,可列恰恰却张大了嘴巴只想抿上一滴,沙漠里的清泉都比不上此刻汤汁对她的吸引。
终于,她伸长脖子含住了这一滴洒落的汤汁,味道和闻起来一样苦,可列恰恰不在意,她拼命向奈何桥的终点跑去,出了奈何桥就是新生台,可她还是被一片透明屏障挡在了门口,桥上一阵骚乱,鬼差将发狂的亡魂制服,孟婆重新给他灌下了汤,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列恰恰失望透顶,她靠着桥头慢慢蹲下身子,眼里对自己无穷无尽的日子充满了绝望,如果能回到曾经就好了,曾经,什么曾经?
有个画面在她心中惊醒,但她怎么也看不清,有几句话含在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一词一句,她一定是忘记了什么,可是忘记了什么呢?
“这就是你打碎汤锅的理由?”锅魂乖乖的躺在列恰恰手里,听她讲述让她困惑的一切。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要找回我失去的记忆!我不可能生来就是使女!”列恰恰越说越激动,手里的锅把手越握越紧。
“列恰恰,松手,不要握这么紧。”
“不好意思,你有痛感吗?”
“有。”
“行吧。”
两人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阴间,锅魂一下从铁锅中摆脱出来,果然是个年轻男子,而且这脸蛋还挺让人喜欢。
“喂,你这么好看,应该去人间祸害众生啊!”列恰恰见过这么多魂魄,头一次看到这么清新的容貌,“想不通你怎么要当锅魂。”
“我要是投胎,那也会换一副新的皮囊,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听惯了他温柔舒服的声音,心里也脑补了不少种样貌,可还是比不上眼前这般俊美,列恰恰后悔自己没早点锅魂搭上话。
“列恰恰!快点把锅魂还给我!”孟婆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掌将正呆看着锅魂的列恰恰远远地呼出几百米。“别以为我猜不透你的小心思。”
列恰恰趴在地上,她感觉胸口闷闷的,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来逼得她不得不张开嘴,可是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列恰恰,你没事吧?”锅魂一把甩开孟婆的手掌,他蹲下身子轻轻扶起列恰恰,眉头紧皱,眼中满是关切。
“傻小子,列恰恰可是使女,没有痛感,不生不灭,我哪儿打的过她,只是出口气罢了。”孟婆说罢,转身推出一口金灿灿的汤锅,“你也该回到你的地方了。”
锅魂听了孟婆的话站起身来,点点头准备向他走去。
“不能回去!”列恰恰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死死抓住锅魂的衣袖,“她叫唐小枝是吧!就是她!我想起来了!”
“列恰恰你给我住嘴!”孟婆倏地一声惊吼,两条手臂像弹簧一样瞬间伸出几十米长,一下子掐住列恰恰的喉咙,“锅魂你快回去!她是勾魂的使女!要引你下地狱啊!”
锅魂从未见过孟婆如此狰狞的模样,她枯黄的皮肤因为愤怒颤抖着,青筋暴起的手指快要嵌进皮肤插进喉管,列恰恰只觉得喉咙闷闷的,她想起来几百年前的那天,她引来一个老婆婆的亡魂,老婆婆喝下孟婆汤,却什么都没忘记,列恰恰担心这位老婆婆阳寿未尽,便问了老婆婆的名字要查一查,孟婆却摆了摆手,列恰恰永远记得孟婆告诉过她,这汤里有属于这个老婆婆的记忆,老婆婆无论喝多少次都不会失忆。现在想来,锅魂要等的,一定是这个老婆婆吧,只是现在,她真的没有力气再说一句话。
“锅魂你再不回去我可以让她魂飞魄散!”眼看着列恰恰要昏过去,锅魂不再与孟婆争辩,他一头扎进崭新的汤炉,孟婆汤一会儿就沸腾起来,一直在围观却不敢吭声的鬼差们终于松了一口气,把镇魂塔里的鬼魂们陆续放了出来,一切都恢复了秩序,列恰恰倒在黑泥地上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我记得你,你怎么躺在这里了?”耳边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苍老又熟悉,“带我去桥上喝孟婆汤吧,那个镇魂塔里比之前在奈何桥上还要挤,难受死了,我要早点投胎去。”
“哦,好。”就像是梦境与现实在面前来回切换,老婆婆的面容重叠又重叠,最后终于清晰地重合在一起,真的是她,“我记得……你叫唐小枝?”
“你怎么忘性比我还大,我叫黄小枝,咱们八九十年见一次你还记不清我的名字啊!你怕是偷偷喝了孟婆汤呦。”
“黄小枝……我记得你,你记不记得那个男生?”列恰恰扶着黄小枝走在奈何桥上,她能感受到孟婆凶狠的目光,但她依然走的很慢很慢,“就是你最初的那一生,一定有一个让你非常难忘的男生吧,他的声音,比阴间的探风铃还要好听,他笑起来,比人间的白云还要温柔。”
话没说完他们还是已经走到了孟婆面前,黄小枝端起孟婆汤笑了笑,“说真的,最初的人生对于我来说真的太久远了,但每一次人生都会遇到让我难忘的男人,不论是哪一次人生,我都尽情生活着,所以说,每一个人都很难忘。”
说完,黄小枝一口喝下孟婆汤,她的笑容依然没有变化,孟婆朝她微笑,亲切的像是遇见了多年未见的老友,黄小枝新的人生又要开始了。
“可是,他一直在等你啊,刚才,还差一点可以见到你。”列恰恰空洞地望着黄小枝离开的方向,她觉得胸口很紧,比刚才被掐住脖子还难受,“孟婆,为什么你一定要收他的悲伤?”
“因为他的悲伤,足够苦。”孟婆看着她,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