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将出,屋檐下的竹床上,少年起来了,又进了那“庖屋”。
半晌后,又是炊烟袅袅。
晨光洒在竹叶上,在“庭院”中留下了斑驳叶影,微风轻过,叶影轻摇。
透过竹枝竹叶的晨光则成了碎碎光,有洒在“庭院”中的,也有洒在屋檐的,还有一些洒在了少年忙碌的脸上——远远看去,他似在笑……
片刻后,少年轻敲屋门,说了几句话。
不一会儿,少女便出来了,她依旧木讷寡言着。
他们一如昨晚般吃着早点……
卯时过半,日已全出。
少年进了那“菜地”割了些菜,又去了那“鸡圈”拿了母鸡刚下的蛋。
青菜放在竹篓里,鸡蛋则是放在篮子里。
少女也出来了,她没有开口,只是伸手“抢”过少年手中的篮子。
少年笑了笑,背起了竹篓。
他们二人一起出了门,少女表情木讷,少年却洋溢着笑容。
他们往竹林外走去……
小奴在远处看着。
雪若来了,笑道:“走吧!我们也要上街了!”
小奴问道:“上街?”
雪若指着童风和吴仁浩,笑道:“对,我们去卖竹笋和小玩意儿,换点盘缠。”
小奴顺着雪若所指望过去。
只见吴仁浩也背着一个竹篓,竹篓里都是竹笋。童风也背着个竹篓,不过篓里却都是些用竹子雕成的小玩意儿——蟋蟀、蚱蜢、小刀、小剑、小戟……
雪若笑道:“是不是没想到!”
小奴看着那些小玩意儿,童心一起,便跑过去这个看一下,那个摸一下。
最后眼睛眨啊眨地望着童风。
童风淡淡道:“挑两个拿走!”
小奴笑着跳了起来:“好嘞!”
她挑了一枝浪花状的木簪和一艘“大船”。
小奴笑着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童风点了点头。
小奴推了下童风的肩,笑道:“好小子,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这手哩!”
雪若笑道:“好啦,童风大哥都一夜没睡了,吴大哥也是忙了一夜。所以这卖东西的活还得交给我们呢。走吧!”
菜场街。
这条街就叫菜场,这里也确实是菜场。
这条街可能是这十街九巷里最热闹的了。
这里有满身油腻的庖丁,有牵着小孩的妇人,有拿着菜篮的俏丫鬟,有手起刀落的屠夫,有陪笑卖菜的村妇……
那少年和少女便在这条街的某个角落卖着青菜与鸡蛋。
在离少年少女不远处的另一个角落里,雪若和小奴也在卖着竹笋与小玩意儿,而童风和吴仁浩则在一旁,闭眼睡着……
街上人来人往,各色声音各色人……
不知不觉间,日也偏西人也疏。
少年和少女也已离开,他们是向着夕阳走去的。
远远望去,他们肩并肩走着,少年背着竹篓,时不时就看向少女,似在与其说笑;少女手提菜篮,只是直走,望着前方……
夕阳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童风他们就在远处跟着……
接下来的几天里,那少年和少女每天都会来街上,童风他们也都偷偷地跟着。
第一天,少年在“菜地”里忙活时,少女又是表情木讷地递给少年一杯水。到了夜晚,少年依旧如初,睡在了屋檐下的竹床上,没进竹屋一步。
第二天,少年刚刷完碗,就进了“菜地”去忙活。这一天有些热,少年的额头不一会便出了汗,少女依旧出来送水,可这一次她却还替少年擦了擦汗。少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第三天,少年依旧在“菜地”里忙活,少女也在帮忙喂鸡。他们二人就在“庭院”中一起忙着,少年笑着,少女木讷着。夜晚,夜深时,少女忽然出了屋,手里还拿着张被子,悄悄地披在屋檐下竹床上的少年身上,然后又悄悄地回屋了,可她依旧木讷着……
第四天清晨,少年和少女在上街的路上碰见了童风四人。
少年一见有人“拦道”,便立马把少女护在身后,警惕道:“各位有何事?”
童风道:“还东西。”
说着便想把那堆纸拿给少女。
可那少女见童风走近了,她本在少年身后的娇躯又缩了缩,似在害怕。
那少年见此立即喝道:“站住!你想干嘛?”
童风道:“这是她的东西,还她。”
少年在喝道:“我们又不认识你,你又怎会有她的东西,休得胡说八道。”
小奴撸起袖子,大声道:“好你个许勤啊,这么快就不认得人了?”
少年一听小奴晓得他的名字,只道是仇人寻上门来。
所以此刻他紧握拳头,似要动手,只听他喝道:“你们要找的人是我,那便放了这姑娘。”
吴仁浩道:“我们要找的是你们两个啊!”
原来许勤那天晚上因为太暗了,并没瞧见童风四人的模样,此刻已是引起了误会。
所以许勤此刻很气,只听他喝道:“好!我与你们拼了!”
话刚完,他人已冲出,只见他双手向后一伸直,肩上竹篓便落地。接着他右手食指中指一并,以指作剑,向童风的咽喉刺去,口中却还大喊着:“三小姐,你快走,我托住他们。”
许勤指剑来势很快也很凶,可快也快不过练了“玄影功”的童风。
指剑将将到童风咽喉时,只见童风迅速往左侧身,来到了许勤右侧,可童风却依旧再一次向左侧身,来到了许勤的后面,与其背对背。
原来许勤方才右手指剑刺出的乃是虚招,童风侧身到他右侧时,他的左手指剑已至右手腋下,向那童风的腹部袭去。
可童风的反应与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在侧身时便已瞧见许勤的左手“不安分”,所以他一侧完身立马再接着侧身。
此时那少女欧阳婷便在童风前面,童风手里依旧拿着纸,向欧阳婷走去。
可欧阳婷原本木讷的表情突然有了害怕的色彩,她蹲了下去,抱着头,身体还在颤抖。
可许勤却依旧在站那里,保持着右手指剑向前、左手指剑跨腋下的姿势。
他没动,因为他已被童风点了穴。
他虽动不了,可嘴却还开得了。
所以他此时正在大骂:“恶贼,有种你冲我来啊!你若敢动三小姐一根寒毛,我许勤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啊啊……”
原来童风刚才在第一个侧身时便点了许勤小腿的足三里穴,在第二个侧身时又点了许勤肩上的肩井穴,这样许勤便动不了了。
此时只见许勤犹在大骂;欧阳婷却蹲着,抱头,颤抖。
童风终于来到了欧阳婷身旁,他没有说话,他只是蹲身把那堆纸放在欧阳婷面前,然后便起身,转身,向雪若他们走去。
路过许勤时,顺便也帮他解了穴。
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直接走了,离开了……
路过雪若他们时也不停下、也不说话,就那样直接地走了……
“我叫雪若。”
雪若抛下这句话后就急忙跟了上去。
“许勤王八蛋,我叫小奴。”
小奴也学着雪若抛下一句话便走了。
吴仁浩拱手道:“在下吴仁浩。祝二位百年好合。告辞!”
说完也走了……
许勤穴道一被解开便立马来到了欧阳婷的身旁。
此时欧阳婷依旧蹲着,可她已抬起头,身体也已不再颤抖。
许勤却是愣在了原地,不明所以……
他们二人就那样看着童风他们离开……
在某一瞬间,他们突然都觉得童风的背影好像很孤单、很无助、很忧伤……
吴仁浩感到莫名其妙,小奴也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雪若却是知道怎么回事。
误会,被误会的感觉总是不好受的。
刚见面就被误会那就更不好受了。
可童风的情况却不是这两种……
雪若知道,他是属于比更不好受还要不好受的那种。
雪若与童风并肩,她弯腰歪头,看着童风笑道:“童风大哥,雪若一直都在哦。”
童风看着她,温柔道:“雪若,谢谢你!我没事!”
雪若笑着点了点头。
她知道童风的不好受,可谁又知道她的不好受呢?
小奴问道:“我们就这样走了?”
雪若笑道:“事已了,不走还要干嘛?”
小奴嘟着嘴道:“可我还有好多事没弄明白呢?”
雪若笑道:“有意义的事我们就要努力去做。但若那事没意义,我们又何必去多管?”
小奴嘟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
吴仁浩道:“可人总有好奇心啊!”
童风淡淡道:“好奇心愈大,死得愈快。”
吴仁浩问道:“怎么说?”
童风道:“书上说的。”
吴仁浩道:“那欧阳豪突然暴毙的事我们不理了?”
童风道:“我不想理。”
吴仁浩道:“行吧,就像雪若姑娘说的,反正有意义的事我们已经做了,其余的就别管了。”
许勤许久才回过神来。
因为许久没说话的欧阳婷说话了。
她已站了起来。
她眼已湿。
她手里拿着那堆纸,最上面的那张纸已是很粗、很黄、很皱……
那是一幅画,画中是一个喝药喝到半途就咳血的妇人,那是位左撇子的妇人。
画的一旁有首词。
欧阳婷此刻正是在念着这首词,深情地念着这首词。
她的娇躯在颤抖,声音在哽咽:
不忍顾,绿云青鬓一逢怒。一逢怒,日日单思,夜夜难度。
念深梦尔身疾苦,心痛既作他人妇。他人妇,是尔来倾,欲我情诉?
许勤默默站在她的身边,不言语,可眼也已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