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滚滚长江东流水,淘尽多少英雄泪。
名侠后辈自倨傲,偏教他人一日毁。
……
清晨,长江上。
阳光照着水面,波光粼粼,忽闪忽闪。
在这么样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有一艘豪船、一群豪杰。
船舱之中走着一个人,一个脸上有四颗肉瘤和各种或深或浅伤痕的人,一个让人觉得很丑、很恶心、甚至害怕的人。
他走得是那么的平淡、那么的从容、那么的无恐。
他身上背着一个貌如牡丹艳、手似柔荑嫩、肤若凝脂白的女人,一个晕了的、很美很美的女人。
一个很丑很丑的男人背着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在这艘豪船里从从容容地走着。
他就这般从容地走着,背有美女、手有木剑,感觉像是有恃无恐般地走着,走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
“站住。”那丑人刚踏出船舱,随之而来的便是后面传来的一声大喝。
丑人回头,只见一个衣冠楚楚的公子哥正拿着羽扇指着自己,眼睛也是看着自己,怒目而视。
丑人淡淡道:“什么事。”
他的语气平缓、从容、平淡,像无感情般。
此时船内已有人被那声大喝惊动了,不少人纷纷出了房间,前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那公子哥见着已有不少人想看热闹,便大声道:“敢问阁下为何背着这位姑娘?”
丑人淡淡道:“她让我背的。”
公子哥冷笑道:“呵呵,阁下莫非当我等是瞎的还是傻的?难道我们看不出你背上的姑娘已晕了?”
丑人淡淡道:“对,她晕了。”
公子哥道:“哼,既然如此,那这位姑娘又怎么可能叫你背她呢?我看啊,定是阁下不安好心吧,只怕这位姑娘也是阁下拐来的吧。”
丑人依旧淡淡道:“她没晕的时候交代我的。”
那公子哥听此更是大笑道:“哈哈,看来阁下是真当我等是傻的了。”
他接着道:“且不说阁下的尊容与这姑娘不搭。就单看这姑娘的身着打扮,明显是一位大家闺秀、是一位淑女。”
他继续讥讽道:“呵!敢问她会不避讳阁下这等尊容之人?”
这人说的话竟都是那般的有侠义之风。
丑人淡淡道:“信不信是你们的事。”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船舱,来到甲板,自觅一赏景处,缓缓放下背上的美貌女子,独自赏江上两岸的风景。
丑人虽如此自在,可那公子哥却是怔了怔,后又恼怒不已。
他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何况对方还是个丑八怪,而且背着的还是那位姑娘。
只见公子哥四下看了看,随后便有一人也从船舱内匆匆而出,来到了甲板。
来人是位青年男子,约摸三十岁。
他的衣裳有些乱,发型也有些乱,面容也有几分白,可那样貌身材给人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那男子来到甲板后四下看了看,一眼便瞧见了那丑人与其旁边靠着的美貌女子。
男子立刻指着丑人怒道:“你这贼人,为何虏走我这可怜的妻子,你究竟想对她做什么?”
他刚说完,方才那公子哥立马接了话,冷笑道:“哼,我就说嘛,像阁下这般的模样,人家姑娘怎么可能让阁下背着走呢。呵呵,原来竟是拐了别人的老婆啊,阁下可真是好威风啊。”
丑人转过头来,望向那后来男子,淡淡道:“她不是你妻子,请你不要乱说。”
公子哥大喝道:“阁下拐他人之妻,欲行苟且之事,难道还想狡辩耍无赖不成。”
后来男子向那公子哥拱手,笑道:“敢问公子大名,待此间事了,在下定邀公子前去敝房饮他个三大白,好教在下报了公子的拖延之恩。”
公子哥回揖笑道:“在下芜湖云门云流,小字水游。不知阁下当如何称呼?”
那后来男子容作一惊,随后大笑道:“原来是昔日‘风流大侠’云逍游云大侠之孙,云流云少侠。难怪有如此侠义之心。失敬失敬,在下乃陈易飞。”
云流笑道:“原来阁下便是五年前名震山西一带的‘燕子易飞’陈易飞,久仰久仰。哈哈哈。”
他二人虽互捧着,丑人却理也未理,自顾自坐在那美貌女子身旁,一手紧握住栏杆,一手揽住女子那如柳枝般的纤细蛮腰。
那二人见此,皆是大怒。
只听陈易飞道:“云少侠请稍等,待我料理了这贼人,再来与少侠高谈。”
哪知他话刚说完,还未动手,脚下的整艘豪船便已摇得厉害,害得他二人险些摔倒。
接着便只见船的四周皆有小舟围来,舟上之人也已借连接着豪船的铁绳索登船而来。
来者约有五六十人,皆是来到甲板上,大多手里莫不是拿刀便是执剑。
菜刀、镰刀、弯刀、小刀、剃胡刀、锈刀、破刀……什么刀都有,就是没有好刀、宝刀。
短剑、长剑、铁剑、锈剑、破剑、烂剑、狠剑……也是什么剑都有,就是没有好剑、宝剑。
为首一人是一个虬髯大汉,也是唯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只听虬髯大汉大喊道:“在下乃‘破刀烂剑帮’的‘铁臂男’铁手,例行拜访过往船只,还请舟子出来一叙。”
云流因常年在芜湖境内,是以对这近期刚起名声的“破刀烂剑帮”并不了解。
所以当他瞧见了来者手里拿着的俱是些破铜烂铁,便脸露不屑,冷冷道:“芜湖云门中人在此,尔等胆敢造次?”
那“铁臂男”铁手自是瞧见了云流脸上的不屑,是以当下对其便已生了厌恶之情,皱眉道:“我等奉命寻的乃是这艘豪船的舟子,与你又有何干系?”
云流冷笑道:“路见不平便应拔刀相助,自古侠义之士便是如此,何况是我芜湖云门中人。尔等宵小之辈最好早早退去,莫要待会哭着求饶。”
他说的话竟然还是那么的有侠义之风。
铁手怒道:“呸!就你这臭小子,我连听都没听过,便想叫我和我的兄弟们求饶。”
他接着道:“我告诉你,莫不是看在云门中人乃是‘风流大侠’云逍游之后,你这时便应该在这长江里了。”
云流年少,从小又都顺风顺水,是以此刻便忍受不住,已向那铁手攻去。
二人你来我往的,斗了四五十招也未分出胜负,出手俱是快准很,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俱是想至对方于死地。
舟子已出了船舱,到了甲板,此刻便站在陈易飞身旁。
他是一个老头,面上的皱纹是叠了又叠,头发也已都发白,长长到脖的胡须也是早已全白。
他弯着腰,负着手,眼睛也似乎快要睁不开了,只剩一条线。
他就这么样的站在陈易飞身旁看着场间二人打斗。
老人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中年男子。
他头发散乱,面容憔悴,怒目而视,黑眼圈却已泛起,上身已被脱得精光,整个人看上去便像个已经输了很多钱而且很生气的赌鬼。
他确实是位赌鬼,很疯狂的赌鬼,真正的赌鬼,江湖上绝对找不出第二个像他一般的赌鬼。
他此刻不高兴,很不高兴,因为他确实已经输了很多钱,输到只剩下两条东西,一条是他的裤子,一条是他的命。
可输钱只能让他不高兴,却不能让他气恼,而他此刻却很气恼。
赌徒们生气的理由一定有这么样的一条,那便是让他不赌了,哪怕只是暂时的不赌。
所以他很气,很气场间的这场热闹,因为便是这场热闹打断了他与那舟子老头的豪赌。
他最喜欢的是赌,可舟子老头最喜欢的却是看热闹。
所以若是有热闹看的话舟子老头绝对不会去赌;若可以赌的话他也绝对不会去看热闹。
可是热闹可以自己独自一个人看,赌却不可以独自一个人赌。
所以他很气,是真的很气。
舟子老头此刻却抚须笑道:“杜老弟,你看那铁手小子,几乎每招都在以招换招,倒也有趣,看来也不负了他这‘铁臂男’的万儿。”
那赌鬼本就在生气,故而大骂道:“呸!他奶奶个舅子的,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你个臭老头干嘛非要来看这热闹。”
舟子老头笑道:“有热闹不看岂不可惜?”
赌鬼继续骂道:“呸!看他娘的,有赌不赌那才叫可惜。”
舟子老头继续笑道:“这云家的小伙子年纪轻轻的,使的轻功倒也不错,攻既不得,避也自然,嗯,看来云老头的孙子还是不错的。”
赌鬼依旧骂道:“不错个屁啊不错!他就一蠢货,人家都叫铁手了,可你看他,每每出招却还非要攻人家的手不可,蠢,蠢,真他妈的蠢。”
他二人说话本未刻意放低,故而场间打斗二人若是想听还是听得到也听得清的。
然而,那虬髯大汉却是个专心致志的老实头,所以他并未分心去注意场外的一切。
可云流便不一样了,他从未闯荡过江湖,也从未与人真正动手过,加上自小便因为云门在江湖中的地位而骄傲自豪,是以他从小练功便经常偷懒,而经常偷懒的人行事又怎能轻易做到“专一”呢。
所以当云流听到那老头称赞铁手时,他不屑;当听到赌鬼骂他时,他气愤;当听到老头夸他时,他自傲;当又听到赌鬼骂他时,他恼怒。
因为他所注意的全是别人对他的评价,所以他的心情一直在变化,而心一动,神便也易散而难再聚,所以他听不到更多更有用的东西。
所以,他输了……
在他听到了赌鬼骂他蠢时,他真的很恼怒,忍不住回头瞪了那赌鬼一眼,也便是这时,那铁手趁其分心,一记重拳便轰在其脸上。
“碰”“碰”两声撞船声先后不到一秒地传出……
有两声撞击声自然就有两个人被打飞。
待被打飞的人从废屑中站起来时,在场的各路人俱是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