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酒儿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凉意,借着微光,她看到自己肩上的那双苍老骨感的手。
叶酒儿自然是不相信鬼神之说,便静下心,对着身后还未看到脸的人道:“不知道怎么走过来了,找不到回去的路,老奶奶你是怎么过来的?”
“刺拉——”
火柴划开燃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声响过后,便是一位老妇举着手中的蜡油灯出现在叶酒儿的视线内。
老妇人很矮,身形有些微胖,可以说是浮肿,只有一双手显得羸弱不堪,她的五官被挤在深深的皱纹里,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老妇人没再询问叶酒儿的事,倒也不是相信,而是根本不关心。
老妇将蜡油灯放在木桌上,对叶酒儿说道:“这些都是我祖辈留下来的,来不来是我自己的事情,也根本不会存在迷路的现象。倒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森林里逛什么逛?”
叶酒儿嗯了一声,又问:“那奶奶一个人来不太方便吧?”
老妇人皱紧眉头,似乎有些不悦,脸上的表情更为怪气了,她愤怒说道:“我还不老。”
叶酒儿倒也没有讽刺她年纪大的异味,只是觉得自己在这里行走都很困难,何况是这样一位老妇。
但她想想又觉得不奇怪,这些人在这种地方生活了这么久,说不定行走自如对他们来说早已不再话下。
叶酒儿没再下问,为了平复老夫人的心情,她热情的帮忙来,老妇似乎并不接受她的好意,但也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准备回村,叶酒儿在老妇人身旁没有机会继续调查,并决定与老妇一同回去,择日再来。
老妇人带着叶酒儿拐进一条稍微平坦的小路,并执意不要她搀扶。
她是个很不服老的人。
老妇人说自己是这个名为姚家村中较长的一辈,很多人叫她老姚奶奶。
老姚奶奶小时候,这里还山清水秀,虫鱼鸟兽,由于临海,这儿变成了与外国贸易的大港口。
生活许些滋润,过得十分惬意,但老了以后,这里逐渐沦丧,山野尽毁,生出了鬼树林。
老姚奶奶对这里有着强烈的故乡情,是最不愿意离开的,也是那个定时来打扫旧居的人。
老姚奶奶回忆着以前的事,说着说着便呜咽起来,叶酒儿慌忙安慰,老姚奶奶抹眼泪说没有关系。
或许是叶酒儿看到了自己脆弱的一面,老姚奶奶便不再刻意坚强,絮絮叨叨跟叶酒儿说了不少密事。
叶酒儿听着木屋以前的故事,在老奶奶的叙述中择取了一些重要信息,等送老姚奶奶到了村门口,她不好意思马上离开,于是又闲谈着进了村。
老姚奶奶似乎并不喜欢村里的人,一路上遇见几个村民,也没有打招呼。
叶酒儿不禁愕然,这里邻里关系过于紧张,让她内心也多了几分压抑。
老姚奶奶独居,房子小却一尘不染。
老姚奶奶热情的将叶酒儿请进屋子,并给她送了一些糕点,糕点是由大米制作的,但叶酒儿一尝便知道这是同外头一样的室内人工稻米,少了稻禾本有的清香。
虽说叶酒儿没吃过几次稻田里的大米,但也依稀记得那种香味。
尽管如此,她还是疑惑,这里为何会有这种粮食?
于是她大口咬下,笑眯眯的问:“奶奶,您做糕点的手艺可真好。”
老姚奶奶一听大喜:“哎呦,老手艺老手艺。”
叶酒儿继续称赞,并含蓄的问道:“这大米是自己种的吧,真是甜呢。”
老奶奶呦了一声:“种的稻米可比这香多了,这是每月都领的救济粮,跟外头人做生意换的。”
叶酒儿惊讶的瞪大了眼:“奶奶手艺真是好,把米都做得甜了不少。”
老奶奶被夸得容光焕发,又塞了些其他的点心给她,并闲聊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得看着她离开了他。
虽然是找了个嘴伴子,叶酒儿却一直惦记着自己的任务,可好不容易离开,天色也已经晚了。
叶酒儿只好作罢,等明天一早再出发,到了居所,赵演已经回来了,他虽然跟村民熟络了不少,但也在好几家碰了壁。
两人商量着,等待着明天继续。
等两人基本商量完,丁文似乎还未回来,不过时间已晚,应该也差不多到点了,叶酒儿没有再担心,回房准备洗浴休息。
另一边,白枪的丁文在零点之前赶回来了。
一回到房间,丁文便一把将赵演弄醒。
赵演睡眼惺忪问道:“这么晚了才回来,你不睡觉吗?”
丁文没有回答,而是将背包里的一张张手绘地图纸拿了出来,边摆好边说:“这是我今天一整天整理出来的地形图,这是鬼林的密集程度图,这是……”
“等等,你现在跟我讲干什么?要不要去叫ruin的那个女生过来?”赵演打断丁文。
丁文盯了他一眼:“不。”
丁文继续摆弄着一张张精细的图纸:“我并不相信她,与其将工作分摊给一个素未相识的人,还不如自己多花些心思。”
赵演冷冷的回应:“你就这么不愿意相信别人吗?还是说因为她是ruin的人?”
丁文没有为自己解释开脱,而是恩了一声:“没错,我不信。”
赵演听了这样的直白回答,反倒无所谓了:“行吧,讲实话,我也不愿意相信陌生人,但善良一点,总归没坏处。”
丁文收回了地图,用类似长者的口吻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演重新爬回床上,摆手对丁文道:“你去洗洗睡吧,我不想听你说教了。”
丁文无奈的叹了口气,收拾东西,回到自己的房间。
次日清晨,叶酒儿早早起床,而丁文没吃早饭便早早出村完善地图去了。
在不久后,赵演也出了房门,正巧看到也想出门的叶酒儿。
“咦?你还没完成调查吗?今天还要出去吗?”赵演问道。
叶酒儿无奈又惭愧的摇头:“出了点岔子。”
赵演对她摆了摆手:“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简单的问候之后,叶酒儿迅速离开。
因为老姚奶奶的事拖了点时间,她想尽力将进度弥补回来,她不想连这种小事都要拖团队的后腿。
依然是那些小木屋,确定四下无人之后,叶酒儿推开了木屋的门。
“咔吱——”
老旧的木门发出老态龙钟的咳嗽声,像是即将毁灭的死亡前奏。
叶酒儿轻轻掩上门,用火燃起一根火引。
整个木屋一时接纳了突如其来的光热,阴沉被划破,可火光却将这里衬托得更加恐怖。
正对门的墙上挂着几张灰白的遗像,一些上供用的香灰盒与贡盘默默的躺着,整个木屋恍然间变成了一座尘封的孤寂灵堂。
出于对死者的敬畏,叶酒儿跪拜了一番,心中默念:“无意扰清净。”
叶酒儿选择离得远一些的房间进行寻找。
她发现,除去前厅,卧室与厨房,这间木屋便再无其它多余的小隔间,多次寻找也并未发现其他可疑的地方。
叶酒儿就这么卡在了这个思路上。
她只能回忆老姚奶奶的话,看能否想起一些线索。
〔昨天〕
老姚奶奶走着,此时还较为平静。
“我祖辈就是海生海长的人,靠着海上生意发了点小财,就买了小半个山头,哎呦,那时生活才叫舒服呢。
到了我这辈,这山头就充公修村了。
没过多久,我也住进山头,等我父亲一走,姚家村就差不多是那批人管的了,我一老,这而反倒荒废了。
后来,鬼来了,但我父亲不走,他跟一个叫白枪的人去帮忙打鬼了,你说打的什么鬼?
我还啥也不知道呢,我父亲就这么没了,那我也不能走啊,我就留下来了。”
老姚奶奶走着,慢慢急了语速。
“可是突然就换地方了,还要拆我家里的族屋,真是可恨,要不是我那几天都呆的不走,指不定转背就给我拆了。
我可告诉你,那几天好像还地震了,吓得我跑出来,一看不对劲,大概是拆房子的人吓我,地震一下就停了,所以我又折回去躺着,好歹保住了我家祖屋,住人是不住了,好歹给我父辈祖辈留个灵堂宝地。”
老姚奶奶走着,突然急得跺脚,但这次没说什么,硬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所有小动作都被叶酒儿察觉到了,但她假装没有在意,继续说笑。
至始自终,老姚奶奶的话里也没有说到鬼树汁一事,以及加工场所。
叶酒儿稍微将事情挼顺,大概猜到村里人暗地交易的物品便是鬼树汁了,但具体加工成成了什么还不得而知,也无法得知购买鬼树枝的对象是什么身份。
叶酒儿整理思绪,想起老姚奶奶所说地震一事,这一代是临海,常有台风海啸,但地震似乎少有发生,如果有人在地基以下修筑什么时使用到了炸药,还是会对附近地面产生一点影响。
并且炸药一爆而熄,也符合老姚奶奶所说“地震一下子便停了”的说辞。
叶酒儿想到这些,便猜想老姚奶奶当时躺下的地方居然感受到了地震,如果使用炸药,那震源发源地不会太远。
叶酒儿的目光移向灵堂的贡桌下,方寸之间隐于阴影之下,但越是阴暗的地方,越吸引人前进。
叶酒儿吞咽口水,对着墙上挂着的遗像再次拜了一拜,这才慢慢凑近贡台。
墙上遗像中黑白颜色勾勒出的几位老人都略带笑意,但那笑容仿佛是临死前的伪装,僵硬而诡异,白洞洞的眼神仿佛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想要将她千刀万剐才尽意。
叶酒儿深呼一口气,可能是心里在作怪吧!
但没想到,叶酒儿这种无神论者,竟然也平生了几分害怕。
叶酒儿抚摸着胸口,等自己终于平静下来,她才大胆地往前走了几步,她先将火光照向前方,贡桌之下依旧是同样破旧的地质木板,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叶酒儿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敲了敲,空洞的声音发出清脆的回响。
地下是空的。
叶酒儿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又惊喜又恐惧。
她明明找到了地方,左摆右弄却没有看到可以进出的地缝机关。
她本想回去找其他人帮忙,可这时,火苗被阴风吹抖了一下。
风是从地缝吹进来的。
叶酒儿呼吸骤停,面前的地板哑然开了一条细缝。
黑暗中,一双男人诡秘的瞳孔,与她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