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武与公孙禄听到梁王刘立时,纷纷沉默起来,脑海中端详起梁王平日里的行为举止,半晌之后二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何武皱眉道:“翟兄,这梁王刘立乃是孝文皇帝的七世孙,按说身份尊贵,却也是抗颉王莽等人的合适人选,只不过……”
“只不过此人性情暴戾,成帝、哀帝时曾多次仗剑行凶,且传闻和园子夫人有染,后因其爵位尊崇未能获罪,这般人品似乎不值得我等拉拢吧?”公孙禄亦是浓眉紧锁。
翟方进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何尚不知梁王为人,可我等朝臣当以大局为重,眼下王莽为患,若不除之必成大害。刘立虽人品不端,可毕竟是汉氏宗亲,有他站在我们这边必然胜算大增。”
何武与公孙禄相视一眼,也觉得翟方进言之有理,便道:“既然如此,只能由我和公孙兄先行前往梁王府试探一二。”
公孙禄拈须颔首,赞同道:“我与你所见相同。”
梁王府坐入于长安内城,比邻皇城未央宫。按理来说外省的番王是不得随意进驻长安城的,可这梁王刘立身份特殊,其位传自孝景帝胞弟刘武。
刘武深得当时的太后窦氏的喜爱,七国之乱以后更是立下功绩,得到汉天子器重,使之车同辇,猎同游。并在长安赐下府第,作为其入京朝拜的落脚之处,显其彰荣。
时过境迁,梁王刘武早已逝世多年,如今的梁王刘立显然没有昔日先祖的风光,而然这梁王的府地却是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又恰逢太皇太后王政君大寿将近,梁王便携随从上京贺寿,并借机打探朝中局势,拉拢朝中权贵。
此时,梁王府内的校场之上屹立着八位各异的武士,这八人或高大雄健,或猿臂蜂腰,或肥壮孔武,或灵巧如狸,总之高矮肥瘦无一相同。然而这八人却都身负上乘武学,内外玄功各有所长,若是放任于江湖必然是一等一的好手,可如今这八人却都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场中一位赤膊健硕、如岳临渊般的中年大汉。
那中年大汉五观端正,四寸长须,英伟不凡,可眼中却带着一丝阴鸷。面对那八位武士神色闲瑕,脸上露出一丝霸道笑容,道:“别麻烦了,你们一起上吧!”
武道艰难,却有先天与后天之分,先天境与后天境又有三个层次,即初通、明识、巅峰。
那八人皆是后天境巅峰,面面相觑了一眼,同时一声暴喝,平时珍藏的绝技顿时向那个被围在中间的大汉身上招呼过去。
“来得好!”
那大汉大笑一声,笑声中竟夹杂着纯厚的内力。八位武者受内力的冲击,动作明显微微一窒。只见那大汉一个凌空,飞身跃起,一脚踹在其中一名武士的胸膛上,那名武士口中鲜血一阵狂喷,二百多斤的身躯如破麻袋一般飞了出去,险险撞上另一名武士。
剩下的七名武士哪里还敢怠慢,纷纷一拥而上,十成的真力往那大汉身上招呼上去。
大汉咧了咧嘴角,高大魁梧的身躯微微一动,左脚踏在乾位之上,一个闪身,刹那间就从其中二人间的缝隙中窜了出去。
八人大惊,左右两边的武士急忙上前围堵,可那大汉似乎早已看破二人的动机,劲拳轰出,首当其冲的正是那位身法最为敏捷的武者,而此刻他竟避无可避的被轰在胸堂之上。
一口鲜血喷出,伴随着轻微的“咔嚓”骨折声,那武者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摔了出去,趟在地上晕死过去。
剩下的六人均是一呆,见那武者已经被击倒在地,非怯反勇,纷纷暴喝而出,揉身上前与之缠斗。
那大汉夷然不惧,一套身法施展开来。只见校场之上一道道人影晃动,如光梭流云,反将那六名武士围在圈中。
八名武士之中本来以那位被击倒的武士身法最为灵活,足以和大汉缠斗,可偏偏一个照面就被放倒了,使剩下的六位武士郁闷不已,只得挥舞着拳脚,防范那大汉的突袭。
大汉愈奔愈快,场外一些内功较低的侍卫已然看得头晕目眩,隐隐有呕吐之感。
“破!”
大汉大喝一声,左手搓撑为刀,硬生生的劈在其中一位武士的侧颈处,右手手肘则撞在另一位武士的面门之上。那侧颈被击中的武士双眼一花,喝醉酒般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不得动弹。同时那位面门受创武士的脸面顿时开花,鼻口鲜血长流,痛的眼泪翻滚而出,只得捂着脸退下一旁。
大汉动作毫不停滞,精妙的招式行云流水、摧枯拉朽般施展而出,或点或劈,或直拳或扫脚,只半盏茶的功夫便将那剩下的几位高手击倒在地。
校场之外的一众武士轰然叫好。
“王爷神技!我等自愧不如啊!”
“不错,而且这番恶斗下来,王爷的气息竟然没有丝毫絮乱,当真难得!”
“即便放眼整个江湖,这样的武艺也是少有匹敌的!”
那大汉正是当今的梁王刘立!
刘立无视众武者的阿谀之词,站在场中闭气凝神了一番。
一名武士匆匆而来,半跪在刘立身前。
“启禀梁王殿下,何武、公孙禄两位大人求见王爷,现正在偏厅等候。”
刘立虎目一睁,沉声低吟道:“何武、公孙禄……”旋即点头道:“上茶款待,待本王更衣后再行相见。”又对左侧一位白袍武士道:“赵恒,你随本王来一趟。”
“诺!”
刘立更衣之后,挥退了左右,领着赵恒缓步向偏厅走去。
“赵恒,你说何武、公孙禄二人到访所谓何事?”刘立负手淡淡问道。
赵恒沉思了一下,道:“依属下之见,二人此来定是为了联合王爷共同对付王莽那厮!”
刘立赞赏的看了一眼赵恒,微笑道:“依你看,本王要如何处置呢?”
赵恒沉声道:“恕属下直言,我梁王府虽与王莽为敌,但一直以来都是暗中进行。当今朝廷王氏一族权柄滔天,又有太皇太后这颗大树撑腰,王爷一旦和何武、公孙禄等人交往过密,必然会成为王氏一族的眼中盯、肉中刺,到时我梁王府将会从暗斗化为明争,对王爷是大为不利。”
刘立微微颔首,笑道:“天绝十三杀,论智计确实以你为首!”
赵恒得刘立赞赏,大喜道:“谢王爷称赞!”
一主一仆不再多言,径直来到偏厅。
何武、公孙禄见梁王驾临不敢放肆,依足下臣礼数见过梁王。
刘立急忙扶起两人,笑吟吟道:“两位大人乃朝中重臣,本王心仪已久,行此大礼,让本王如何消受起?”
“王爷乃是孝文皇帝的嫡系,又是当今天子的堂叔,身份尊崇,我等下官不可失了礼数。”公孙禄施展起他那一套官场套路。
他与何武虽非阿谀之人,但久在官场打滚,奉承之话却也是司空见惯。
刘立哈哈一笑,招呼二人坐上宾席,吩咐美婢上茶后,才微笑道:“不知二位大人今日找本王所谓何事?”
何武、公孙禄相视一眼,都是心知肚明,刘立平日里虽深闺简出,看似一闲散王爷,但实际上是位八面玲珑的人物,别的不说,光是朝堂之上的事情就极少有能瞒过他的,自己二人的来意,他岂有不知之理?
何武看了一眼刘立身旁的赵恒,欲言又止。
刘立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知道他有些顾忌,淡淡一笑,道:“他是本王的贴身侍士,亦是本王的心腹,两位大人不必顾忌。”
公孙禄呵呵一笑,道:“即如此,我等就直言了。不知王爷对当今朝廷之事有何看法?”
他知梁王有意和自己二人保持距离,特意旁敲侧击、抛砖引玉的问了一句。
刘立咧咧了嘴,捋须微笑道:“当今天子虽然年幼,然聪慧好学,更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扶持,朝中又大司马王莽、二位大人这等贤臣辅政,自是四海升平,百姓称诵!”
何武、公孙禄二人不禁皱眉,没有料到梁王竟有如此油滑的一面。
何武眉目一挑,终于忍不住,开门见山道:“王爷,当今天子年幼,大司马王莽伙同王氏一族把持朝政,欺瞒圣聪,王爷身为汉室宗亲,当今皇叔!岂能不知?”
刘立看了一眼何武和公孙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苦笑,摇头叹道:“二位大人之意,本王怎会不知?只是,本王虽贵为宗亲,但毕竟只是位闲散王爷,孝景帝时袁盎之事两位大人应当知晓,自那以后梁王一脉所出就多被天子猜忌,故几代先王都是循规蹈矩,生怕惹下龙颜大怒之事。两位大人要拉拢本王共抗王氏一族,刘立怎有这胆量?”
“这……”何武一时语塞。
公孙禄却鼓动如簧之舌道:“即如此,粱王殿下便更应该与我等携手群力,共讨王莽,以清君侧。他日若然大功告成,圣上必将感激梁王,而梁王亦可重得天子器重……”
刘立摆了摆手,打断公孙禄道:“公孙大人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本王此番进京,只为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祝寿,至于朝中大事……唉,还望两位大人莫要怪罪。”
何武只得长叹一声,刘立这般说词,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终是不愿和自己等人共抗王莽,自己和公孙禄留在这也只是白费唇舌,于是便和公孙禄站起,作揖道:“既如此下官等也就不勉强梁王殿下了,这就告辞了。”说罢便要离开。
“且慢!”
何武和公孙禄两人一怔:“梁王还有何吩咐?”
刘立正色道:“吩咐不敢,只是有一些消息想告知两位大人,本王来长安的路上转道济阳,曾偶然遇到大司马府的人在济阳县内出现,还似乎运送大批的物资……”
何武、公孙禄均是一震。二人深知王莽若要造反必然要囤积大量的兵马钱粮,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既知有大量的物资囤积在济阳城,必然就有会有这些物资的账目,只要把账目寻到手,王氏一族的罪行也就昭然若揭了,换句话说这是一次铲除王氏一族势力的绝佳时机。
二人向梁王抱拳,振奋道:“多谢梁王指点!”
“不必客气!本王也就只能帮两位大人这么多了。”说着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何武和公孙禄当然知道,这是梁王刘立送客之意,不再多说什么,告辞离开了。
赵恒一直站在刘立身侧,没有出声。见主子将梁王府好不容易得来的情报恭手送给了何武、公孙禄两人,脸上写满了不解。
刘立看了他一眼,捋须笑道:“怎么,想不明白?”
赵恒微微震,俯首道:“我们的人已经在济阳县有所布置,这时候何武他们再掺合进去,似乎……”
刘立接话道:“似乎会把事情搞复杂?”
赵恒躬身一鞠。
“呵呵,有的时候只有把水搞混了,才可以混水摸鱼,你明白了吗?”刘立微笑道。
赵恒前眼一亮,似乎隐隐的明白了刘立话中的含义。
刘立突然又道:“我们派去济阳县的人可靠吗?”
赵恒答道:“忠心方面绝对没有问题,而且他也是刘氏宗嗣,出自汉景帝子长沙定王刘发一脉,后因‘推恩令’从列侯递降至平民,后被属下收入‘天绝门’中,成为‘天绝十三杀’中‘剑客’。上次在杜县刺杀王莽事败,亦是由他亲自断后,不然天绝门损失惨重不说,连形迹亦会暴露在莽贼的眼中。”
天绝门是梁王刘立这些年来为了对抗王氏一族,意图谋夺皇位而苦心创立的神秘江湖组织,一直在暗中进行刺杀、收集情报等重任,极少有人侦知,而梁王亦是天绝门背后真正的操控者。
“‘天绝十三杀’中‘剑客’?嗯……他叫什么名字?”刘立问道。
“刘钦!为了便于济阳县的行动,我们给他在济阳县安插了一个县尉的小职位。”
刘立刚要说什么时,一道白影飞了过来,只见刘立伸出虎爪一探,一只信鸽牢牢的锁在他的爪中。
这些信鸽是天绝门为了方便传递消息精心饲养训练的,一旦这些信鸽出现必有十分重大的消息。
刘立放开了信鸽,打开取下信笺一看,不禁脸色一沉。
“王爷?”
刘立轻吐了口气,将信笺递给了赵恒,道:“王舜到了济阳县……”
赵恒猛然一惊,王舜乃是王莽的堂弟,武技强横,手中一对银笔铁判最擅长打人死穴,绝技琅琊石刻三十六式更是名列十大奇兵异功谱之一。
梁王负手而立:“你立刻前往济阳县一趟,无论如何那批物资一定要弄到手,另外,传闻这批物资之中还有一件对王莽很重要的宝物,也要顺带找出来!”
“诺!”
说罢刘立又露出一丝带着玩意的冷笑,道:“至于账目之事就交给何武和公孙禄,由王莽去焦头烂额吧。”
“属下明白!”
随着赵恒得令的一瞬间,关系整个天下的局势的重心由长安转向了小小的济阳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