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仲精神一振,忙咬破自己舌尖,身体不动,右手抬剑,歪歪斜斜那么一指。
“嘿……死到临头还想反抗,找……”
王新贵笑容戏谑,然而他口中的那个“死”字还没出口,脸色骤然巨变。
他刺向刘仲的位置乃是膻中,而刘仲所刺的阳谷却在他的手腕下方,一长一短,后发先制,若王新贵不先撤剑,他的右手顿时难保。
猛一咬牙,王新贵顾不得狼狈,翻身来了个侧驴打滚,避开了断腕之厄。
“绝妙!”刘演喝了一声彩,观战台上的官吏,世家家主,名宿耆老一个个站起身来。众人都是剑道名家,刘仲这一剑不仅时机精妙,更神奇之处在于引剑一指,仿佛是王新贵自己朝着对方剑尖撞上去的一般。
刘良捋须蹙眉,刘仲一剑破了王新贵的剑招固然让他松了口气,可刚才那一剑意境极高,就连自己都无法办到,子元是如何使出的?难道只是巧合?
王新贵狼狈滚地,羞得老脸通红,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一剑,居然莫名其妙的被人破了?他偷瞥了王临一眼,只见他脸上显露出怒色,心叫不好,忙拾起长剑,喝道:“看剑!”
刘仲方才一剑得售,此刻只不过精神稍稍振作一些,如何抵挡王新贵气势汹汹的一剑。
就在这时,他的耳旁又响了起那个神秘的声音。
“剑意似水当如何?”
刘仲一震,电光石火之间想起了刘氏剑谱中剑术总纲中的一段。
“剑意似水顺行流,白云静止随风起……”
意思是说,寻常的剑意大多是柔为主,若遇强敌当顺水推舟,化去对方力道,然后借势反击对手,这在剑术之中说白了就是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只是这手段要如行云流水一般,不能让对手找出破绽。
刘仲伤重体虚,王新贵一剑横扫,乃是强势,正应了这句话,只是光凭这句仍不足以让刘仲破解王新贵这一剑。
这时,那声音的下半句又响声。
“天地之规成几何?”
刘仲大喜,豁然开悟。
这句也是刘氏剑谱总纲中的一段。
“天地之规成圆方,唯一不破当制敌。”
天圆地方乃是当时道家的思想,在当时的道家看来世界的万物本是圆满的,穹庐之下太阳、月亮、星星皆是如此,因此只有圆才能运动,才化解一切矛盾,譬如做人处事要圆滑。道家兴盛近千年,思想早已成为中原文化的中流砥柱,武学之道自然也继承了道家思想道统。
而下一句“唯一不破当御敌”,指得是这个“一”字。唯一既单一,最简单的意思。人们常说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便是这个道理,最直接也就以为着最快,也是最有效,最有威力的招术。
刘仲自小背诵刘氏剑谱总纲,早已达了倒背如流的境界,只是往日囫囵吞枣,从未感悟其中奥妙,眼下他身陷危机,反而福灵心至,悟通这两句剑诀的意思。
眼见王新贵剑锋杀到,刘仲运转剑身,丝毫不取内力,长剑剑身粘住王新贵的剑,身子一仰,下腰引着他的剑画了一个圆,卸去了剑上的劲力,起身时剑尖顺势而出,刺向王新贵右侧腋下。
突如其来的一招顿时吓得王新贵魂飞魄散,他惨叫一声,腋下被刘仲的剑锋刺中,鲜血四溅。
“当!”
王新贵吃痛,长剑一时拿捏不稳,落在了地上,面无血色,踉跄后退。
擂台外,各大家主尽皆动容。
只要稍有眼光之人都能看出刘仲已是强弩之末,可那些剑招却是天马行空,铃羊挂角,简直令人大开眼界。
刘伯姬、刘元姬更惊喜的尖叫起来。
刘良惊讶万分,他深知自己幼子剑术浅薄,这样的剑招连自己都未必会使,何况是刘仲的毛头小子?而让他更为不解的是,刘仲使出的剑招他虽未见过,可剑意却和刘氏剑术同出一脉,只是论及精妙却远在其之上。
这剑招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擂台上,刘仲本人亦是喜出望外,此时的他已不再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这声音确确实实有高人在背后指点自己。
王临脸色铁青,骂道:“废物!连一个内力都没有寻常人都收拾不了!”
王新贵听在耳中,羞愤地险些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看了一眼地上躺着剑,一咬牙身子往前一滚,顺势拾起长剑,猛冲向刘仲。
此时的他已是红了眼,存着以命换命,同归于尽的心思。
刘仲见他来势汹汹,不免有些胆怯。
可就在这时,他耳旁的声音再度传来。
“少海、云门、章门,鹞子回旋,膻中。”
刘仲再不怀疑,长剑送去,微微画了一个圈,剑芒笼罩王新贵身上三处要害。
王新贵早已被羞愤之火吞噬的一干二净,明知自己这么撞上去只会鱼死网破,仍是凶神恶煞般扑了上去。
刘仲站着不动,手腕轻轻一抖,剑芒闪动,只听“刷刷刷”,剑尖不偏不倚地刺中了王新贵的三处要害。
王新贵三处要害被刺,鲜血溅出,身法也随之一滞。
刘仲见机使出鹞子回旋,身子打了个转,如陀螺般撞向王新贵。
王新贵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刘仲撞入自己怀中,反手倒转剑柄,一击敲打自己膻中穴。
膻中是人身要穴,掌管真气流动,寻常人被击打尚有窒息的危险,更何况是被刘仲用剑柄重重敲击。
王新贵面如死灰,他只觉自己的胸口一阵窒息,全身的真气也在一瞬间被刘仲打散,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倒在了擂台上,昏死了过去。
全场短暂的寂静之后,不知是谁暴了一句,“刘仲赢了!”
整个比武会场立时如轰开了锅,欢呼起来,不少少女更是直呼刘仲的姓名,毫不遮掩自己的爱慕。
刘仲喘着大气,嘴解浮过一丝灿烂的微笑,但他的笑容还没凝固,就这么倒塌了下去。
刘良等人见了,忙冲上去扶住刘仲。
刘仲伤势极重,最后一击又强行崔动了内力,此时已近油尽灯枯的状态。
“爹……”
刘良老泪难禁,点头道:“孩子,你赢了!”
刘仲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旋即昏死了过去。
刘赐道:“快!快把他扶到一旁!”
几个刘氏子弟,七手八脚地抬着刘仲正要下擂台,一旁,王新远跳了出来,喝道:“呔!打伤我二哥就想走么?”
刘良尚未开口,刘稷仗剑一横,冷哼道:“王新贵已败,你待如何?”
王新远抽出长剑,寒声阵阵道:“留下他的性命!”
说着,脚下一阵疾步,剑锋刺向刘稷。
刘稷冷笑:“正好,这一场是小爷出手,看剑!”
他长剑出鞘,浣了一个剑花,正要刺向王新贵。忽然,他身子一软,使出的内力瞬间化为虚有。
刘稷脸色大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百花软筋散之毒,不可妄动内力。眼见王新远一剑刺来,他来不及变招,一个后仰摔倒,慌忙滚开。
王新远没有追击,仗剑嘲讽道:“原来是个只会吹牛,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刘稷翻起身子,恶狠狠地瞪了王新远一眼,骂道:“卑鄙小人,若不是你们王氏使毒让我们无法催动内力,凭你也会是小爷的对手?”
他这话不甚响亮,但在场之人有不少内家高手,听得那是清清楚楚,大家本就在奇怪,为什么刘栩好端端地无故战败?刘仲与王新贵的对决只使精妙的剑招却没有一招催动内力?听了刘稷的话后,众人顿时恍然,原来王氏一族背后下了阴手。
王新远见看台上不少人窃窃私语,显是信了刘稷所言,忙喝道:“你休要血口喷人!你说我们王家下毒,可有什么证据?”
刘稷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还要什么证据,我们比武的五个人都中了毒,难不成还会其他世家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不成?”
此言一出,王新远也是一阵语塞。
这时,王临朗声插话道:“是不是中毒待比赛过后,大家找个大夫一验便知。不过现在嘛,这擂台赛还是得继续!”
一旁,韩家家主韩荣附和道:“四公子所言不错,若你蔡阳刘氏的子弟中毒,王二公子岂会败在刘仲手中?”
众人一听,心道有理。刘仲虽然赢了比赛,可如此一来,中毒便成了令人生疑之事。
冯让使上了那招牌的阴笑,道:“说不定,有些知道自己无法取胜,故意使了苦肉计,想搏取他人的同情也不一定呐!”
彭宠作为太守主簿,代甄阜主持这场大会,眼看着众人剑拔弩张,忙打圆场道:“诸位,蔡阳刘氏的子弟有没有被人下暂且不论,这王家二少败于刘仲却是不争的事实,依在下所见待这场比武完结,再禀报太守大人,不知各位是否赞同?”
刘良沉默不语,百花软筋散是有时效的,一但过了时效就算是查也查不出什么。
一袭男装的阴如月坐在观战台上,心道:“这位安汉公府的四公子行事狠辣,果然滴水不漏!”
刘稷面沉如积水,他不知道刘仲是怎么使出精妙剑招的,但若让他不动用内力,要想打败王新远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一个熟悉的声线传入他耳中。
“青羽剑诀!”
刘稷一震,立时喜上眉梢,蔡阳刘氏毕竟是皇族旁支,得先祖荫庇,武学所藏颇丰,家传的剑术亦有不少,《青羽剑诀》乃是其中剑招最为精妙的一部。
刘稷跟随刘歙习剑已久,这部《青羽剑诀》早已融会贯通,若以此剑剑诀与王新远一战,他自忖还是有些胜率。
只是,他心中仍有一丝疑惑,方才传入自己耳朵的那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看台上,人群坐席的最后一排,两个穿着平凡,头带斗笠的农夫正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饶有意思地看着擂台上的比武。
若刘秀在此定然会认出其中一人正是他的师父,儒尊师丹。
“老家伙,这些年在南阳混得不错嘛!临了一只脚踏进棺材了,居然还被你找到这么个佳弟子可以继承你的道统。”
师丹身旁一个瘦弱的老者撇了撇嘴,语气之中似有那么几分嫉妒之意。
闻言,师丹心中大乐,失笑道:“我就当你是在羡慕嫉妒恨了!”
那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骂道:“要不是打不过你,本阁主早就赏你几个大耳光了,看你还敢这般得瑟!”
“好了!好了!都这么多年老友了,你就不能给个面子?”
“呵呵,就你这不要脸的性子,还想要面子?”
“额……”师丹额头一黑。
“不过,你那徒弟倒是不错,年纪轻轻居然可以隔空传音,这等内功这般火候,了不起!诶,老货,你调教了这小子几年了?”
师丹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年?这小子奇才啊!”老者瞪大眼睛,惊讶万分。
谁知师丹却是苦笑摇头,叹道:“是三个月。”
“三……三个月?!”
蓦然间,天空中仿佛闪过一道天雷,硬是把那老头劈得焦头烂额,目瞪口呆。
……
擂台上,刘稷的剑不迭地变换着方位。
与刘仲不同,刘稷没有修习弓马骑射,只专心修炼剑道。因此他对剑术上的造诣还要胜过刘仲半筹。
刘秀知道他深得刘氏剑术的精髓,并不担心他的剑招跟不上。所以,他只是指点刘稷破解王新远的剑招的方向。
“明夷转乾!”
刘稷毫不犹豫,倒挂剑身,剑刃如灵蛇出水,由腰探出,刺向一个空处,那空处本来隔着王新远有一尺之远。然而,王新远一招荡剑震东之后,身子自然而然地向右挪了一尺,无巧不巧地迎上了刘稷的剑尖。
刚开始时众人以为这只是巧合,可十多招过去了,众人意外地发现,几乎王新远每出一剑,刘稷仿佛能提前计算到他出剑的方向一样,守株待兔,以逸待劳,轻轻一刺,旋即命中王新远剑招中的破绽。甚至不少人都产生了错觉,仿佛是王新远特意用自己的破绽去碰刘稷的长剑。
当然,王新远自然不会这么傻,可他心中也在发懵。
“什么情况?这小子为什么会提前知道我的剑招中的破绽,难不成他看过我的剑谱?”
站在台下的刘秀嘴角挂起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刘稷当然看不破王新贵的剑招,可自己研习《天人三策》,要破去王新远的剑招那是易如反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