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龙推门进去。
一个长得灵气十足、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正双手放在脑后,戴着一顶帽子,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大沙发里,嘴里嚼着口香糖,眼睛无神地看着客厅的闹钟,光着的脚丫却十分不礼貌地叠在茶几上晃啊晃。
一个面容清秀未及中年的男子无奈地坐在一张矮凳上,一边泡着茶一边和许及雨闲聊着什么。
“咔嚓、咔嚓。”
许云龙推门而进。
“哥!”
“云龙,你回来啦,真的不用上课么?”
“许云龙你是刚从你爹昨天给你挖的坟地里爬回来的吗?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怎么一点孝敬你妈的态度都没有?”
“……”
“小茶,怎么和你云龙哥哥说话的。”
“哼。”
躺在沙发上的小茶姑娘依然半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还用非常不满的眼神看着许云龙。
许云龙选择性地无视了她的语言,其实他对苏慎之的毒舌容忍度这么高还是有原因的,别看这小姑娘可可爱爱的,一说起话来可就是台人形的垃圾话制造机。
“周叔叔好。”
“诶诶诶,见外见外,我还差几个月才三十呢。”一听到许云龙喊他叔叔,周免成又急了,“你要愿意,喊我声弟弟就行。”
“……”
有这么一个师傅,徒弟神经兮兮的倒也正常。
“大宝,去买些吃的回来招呼一下他们呗。”
“我不想走,哥哥去。”
“那我陪你哥去。”
“算了,还是我去吧。”
大宝瞪了小茶一眼,拿过许云龙给的钱出门了。
许云龙一屁股坐在小茶旁边,招来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后,不客气地问周免成道:“弟弟你这次来我家干嘛?”
周免成真的丝毫不恼,反倒美滋滋地回道:“这不是找你爸来了嘛。”
“那你来得有些不巧了,这星期我爸和我妈都出门去了。”
“我知道。”
“知道你还来?”
“我只是路过,顺便给你爸送点东西而已,喏——”周免成朝客厅角落的一个大黑包裹抬抬头,“你爸让我放这就行。”
“这样啊,那你们这次下山做什么?”
“我们要去参加比赛。”口直心快的小茶插话进来,“近几年来道馆的香客越来越少——其实主要是半山腰那有人开了家新道馆抢我们生意啦——搞得师兄师姐们都要缩衣节食了,而且道观又招雷劈了,维修起来又是一大笔费用,师傅想了好久,只好决定下山来骗骗那些有钱人……”
“咳咳咳!道士的事能叫骗吗?是‘哄’才对。”
“……”
“其实这事我也想过很久了。”周免成笑了笑,“这几年香火钱真的是越来越少了的,青云山又不是什么大山,香客是没一个就少一个。想来想去,也只有让小茶去参加比赛,打响些知名度,顺便拿些奖金回来补补家用好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希望能和一些部门合作一下,这样才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那你准备带小茶去参加什么比赛?”
“老多了。”
一提起比赛,小茶姑娘脸上就全是不满。
“什么全国青少年第7届太极拳表演赛啦、什么武当弟子炼丹交流赛啦、什么龙虎道教生僻字大赛啦、什么少女猫女仆角色扮演赛啦、什么道教古文翻译赛啦……”
“等等,刚刚是不是混进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而且这些比赛好像除了第一个其它的都不怎么靠谱啊。”
“可是它们都有很丰厚的奖金哦,特别是那个少女猫女仆角色扮演赛,昨天我去参加的时候举办方那群大叔还每人给了我一个大红包……”
“这已经完全可以报警了吧!”
“哎呀,这几天跑来跑去可累死我了。”小茶把头慵懒地靠在许云龙的肩膀上,纤细的腿往他身上一搭,“小龙子,帮本宫捶捶。”
许云龙捏紧拳头,用力一拳砸下去,小茶眼神一凝,迅速抽腿,本想打小茶一拳的许云龙拳头反倒砸在自己大腿上,脸痛到变形。
“哈哈哈哈哈……”
小茶像疯婆娘一样笑得蜷在沙发上用力地捶着沙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看到许云龙吃瘪她就会开心得不能自拔。
笑累了,又肆无忌惮地躺在许云龙的大腿上,想想又笑。
许云龙叹口气,看着脸上还有婴儿肥的小茶,在想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
什么时候认识的小茶,他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有记忆开始,逢年过节就能见到她,不是她下山,就是父亲带着一家人上山。
人从小就疯疯癫癫的,外表一脸灵气,实则脑子经常天马行空,偶尔会安静得两三天一言不发,偶尔一说话就自言自语个没完。
山上当然也没有多少朋友,毕竟现在年代不同了,个个都吃得饭,哪里还有人舍得送孩子上山?过去那些说小孩子自幼展现出惊人的灵性,随后被家人主动送去寺庙或者道观的,基本都是瞎扯,其实就是单纯地吃不饱饭而已。
所谓心到神知,上供人吃,一个香火足一点的道观,腾出碗饭给一个小孩吃,想来也不是问题。
小茶是他师傅周免成抱回来的,去正儿八经地弄了个领养证,据说当初周免成也费尽千辛万苦给她找到过父母,结果小姑娘朝两人砰砰砰地叩了三个响头,把从小留到大心爱的长头发剪了下来放在家门口,就牛气哄哄、头也不回地和师傅走了。
从此再也没有提过父母的事。
所以小茶还是叫小茶,周免成一直希望她找回父母后才给她正式取个厉害的名字,但既然情况变成了这样,她不提,没人说。
至于名字后来会不会是改成了周小茶、或者是陈大茶、甚至是徐喝茶,许云龙没去管,见了,仍然叫一声小茶,有时候她会翻个大白眼,有时候则会笑嘻嘻地应。
周免成也是他师傅、也就是现在青云山掌门从山脚下抱回来的。
不过他性子要比小茶好。
他不喜欢看道教的书,反倒很喜欢拿本《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或者是《非欧几里德几何和物理学》找师兄辩论,结果总是被打得满头包。
当然,偶尔他也会在这些书里面夹本《金瓶梅》自己研究。
他师傅给他取名字的时候倒是没花多少工夫。
把他抱回来的第一天,他师傅给青云山当时的掌门看,掌门只瞟了一眼,就说了声。
“大器。”
“晚成?
“免成。”
“嗯……姓什么?”
“周吧。”
“好。”
大器免成。
周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