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龙很快就认识了梅姨是谁。
那是一个用笑容来对付岁月结果和生活打了个平手的女人。
她就在许云龙家后面隔几条街的LC区里,开着一家不大的小卖铺,许云龙踏进铺子的时候,她正躺在一张塑料的粉红色椅子上,懒懒地吹着风扇,眼睛半眯不睁。
和这座城市里土生土长的女人一样,她的丈夫不算事业有成,脾气也不好,但是这辈子做事却踏实;她的两个孩子,女儿今年嫁人了,对方家境不错,可惜是个外地的,她有点舍不得;儿子倒是考上了大学,没问过家里要过多余的钱,也算是这样了。
没有大富大贵,经历过一些小坎坷,头上的白头发越来越多,她也懒得再去染,也许再过个十年八年,她就能含饴弄孙,享些天伦之乐。
但眼下她的生活却有些无聊。
每天就是早上定时开店,有人的时候卖点东西,没人的时候玩手机看些短视频,中午睡一觉,到了傍晚,就关店,回家看电视,洗澡睡觉的枯燥生活。
这里的街已经很老了,每天大中午闭上眼睛,都能听到这条街汗流浃背的微弱喘气声。
道路是用那种板砖铺成的,一有车经过,就会扬起烦人的灰尘。
但是一旦下起小雨,青色的雨点叩在街面上,会碎成一小街的凉意,满空气都是好闻的雨味,最舒适不过。
现在来这里买东西的客人都是老街坊了,年轻人是很少会进这种有些陈旧的小卖部买东西的。
他们宁愿绕远路去一家灯火明亮整洁的便利店,也不愿再来和这位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大妈聊两句了。
近日,梅姨酣睡初醒,忽然听见小小的一声开心呼叫:“梅姨。”
她睁开眼睛,笑意扯出了鱼尾纹,应了声:“诶。”
再从椅子上坐起,先是看见可可爱爱的小艺,然后看见出落得越发有当年自己丰韵的楚楚,最后在一个猥猥琐琐、顶着一个鸡窝头四处乱瞄的年轻人身上,转了转眼睛。
“梅姨,我来找你玩啦。”
“诶,你这丫头,是惦记着梅姨的玩具吧?”
“嘿嘿。”
梅姨笑着起身,转身走进一个小里间里,拿出一箱东西,放到地上,又转身,不知在哪里出了几张凳子,堆满笑意地说声坐。
小艺的眼睛忽然一亮,却先是自己熟门熟路地去门口洗干净了手,再拿了条干手巾擦干,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把箱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许云龙看见了小艺心爱的玩具,有些大失所望。
他本以为是那些会酷炫地发着蓝光的机甲,再不就是摁一下就会发出“fire!fire!扣扣扣——”这样的玩具枪,这些他都是小时候吵着要买结果被许夏眠一脚踹开的童年梦想。
但是白雅艺手里的,却是十几年前那种小女孩才会玩的芭比娃娃。
游戏的内容无非就是把娃娃的衣服脱下来,换一件,观察一下,觉得“哎呀,好像没刚才那件好看”,又或者是,“哎呀,这件衣服这么好看,可别弄脏了”,最后又换上原来的衣服物归原处。
老实说,许云龙现在都没理解这些娃娃好玩在哪。
不过小艺倒是玩得挺开心的,看得出来,她和梅姨的关系很熟。
“楚楚,这个是你同学啊?”梅姨逗了小艺一小会儿,才转头和唐楚楚说话。
“嗯!”唐楚楚用力点头,笑着道,“从幼儿园开始就同学呢。”
“哦?”梅姨挑起眉毛,顿了顿,又说到,“这么说,他也在江城大学念书咯。”
“对啊。”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像我儿子,就老念叨着当初再多个一百来分,就能考进加江城大学啦。”
许云龙忍住想要吐槽的欲望,只是顺嘴安慰道:“其实江城大学也不是好大学,阿姨你儿子的运气不错。”
“江城大学怎么不是一个好大学?”
“教务处副处长贪污工程费、学校超市物价高外面一倍还没事是因为开超市的人是校长的表弟、前年有研究生跳楼死掉学校花了点钱你现在就再也查不到这条新闻了、有女生举报男导师结果当年考试全部挂科直接劝退走人、留学生有一幢专门的留学生公寓富丽堂皇还有学伴,各种助学金拿到手软听说今年还升,本校再厉害的高材生也必须先……”
“好啦好啦,哪所学校不是这样的。”反倒是梅姨看见唐楚楚的嘴巴越长越大,快吞得下一个鸡蛋后,迅速打断了许云龙并转移话题,“小伙汁,怎么称呼你?”
“阿姨,我叫许云龙。”
“许云龙……和《亮剑》里面那个李云龙一样的名字吗?”
“是的。”
“哎哟,这名字,霸气!”
“阿姨你也看《亮剑》?”
“看啊,我觉得还行,但我老伴儿可喜欢看了。”
“那你会帮自己的孩子取名和尚吗?”
“……”
“随便找一个电视剧主角的名字来给儿子命名,怎么看都能看出一个中年男人因为过于饥渴女儿而对儿子大失所望罢了。不过……”
许云龙顿了顿。
“在猴儿、鲁达、大耳这几个名字里,云龙又确实是最好的了。”
“……”
做了近三十年生意的梅姨竟然一时间无话可说,她认真地看了看许云龙,发现他脸上毫无笑意后,才确定他并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这孩子貌似也有个灰暗的童年。
“这……对了,楚楚,你怎么这么有空带个男同学来我这玩呀?”
“嘿嘿,是许云龙他自己硬要说来的。”
“???”
“哎哟哟。”一听说是许云龙自己硬要来的,梅姨身上忽然燃起了一股八卦之火,“你小子,该不会……”
“普通同学。”许云龙非常耿直。
“哼。”梅姨鼻子翘翘,“还普通同学,你知道这条街争着楚楚当儿媳妇的人能从街头排到街尾吗?要不是我那儿子没福气……”
“梅姨~”
许云龙耸耸肩,不置可否。
他非常清楚,有这个麻烦的系统在自己脑子里面一天,自己都不能去找女朋友,不然只会两个人一起受伤而已。
“哥哥、哥哥,我们来玩过家家好不好?”白雅艺突然举起了一个玩偶。
“不玩,哥哥已经很大了。”
“呜~不能陪陪雅艺吗?”
“……”
十分钟后——
两个人趴在地板上,沉迷于过家家,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