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指令，由一段微程序完成，而微程序中，又包含多条指令……”
讲台上，秃头的系主任在无情地念着ppt，开头5分钟全班都聚精会神地听着课，过得10分钟后，便开始有人拿出了手机，划拉了两下，再过得20分钟，大多数的人便低下了头，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想这课什么时候才能讲完，听课的就一如往常地只剩下前排那些学生了。
也许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并不大，很多时候距离都是被一点一滴地拉开的，只是低头的人过得太久抬头，便只能看到别人隐隐约约的身影了。当然，最厉害的那些人也不在前排，这些人基本上是连身影都不会给普通人留下的。能让凡人嫉妒的，只能算是英才，还远远及不上天才。
以上这些道理，许云龙从很早以前就知道，并且全当放屁。
他其实很不理解为什么所有的老师都要去教学生怎么去拿那个唯一的第一，但是却永远没有人去教一个孩子怎么去面对也是唯一的倒数第一，以至于很多人成年之后仍然没有办法面对失败，崩溃得一塌糊涂。
其实倒数第一，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第一。
许云龙打了个哈欠，为自己玩手机找够了理由后，终于心安理得地掏出手机开始玩斗地主。
牌还没发，许云龙就直接明牌，倍数X5。
不抢。
不抢。
“抢地主！”
不加倍。
不加倍。
“超级加倍！”
许云龙非常淡定地抢完地主和加了个倍。
牌也非常地顺。
有3、4、5、6、8、9、10、J 、K。
只要地主牌三张有张7和Q，这局是必胜之局。
地主牌一翻，果然是好牌，7、Q、A。
许云龙笑了，没想到今天自己的运气这么好。
于是一套超长同花顺直接打出。
只见对面——
炸弹。
炸弹。
顺子。
飞机。
两个农民的操作行云流水，欢乐豆直接全部白给，许云龙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日常的慈善之旅又平凡地结束了，许云龙叹口气，打开了俄罗斯方块。
界面还没打开，手机忽然震了一下，竟然是旁边唐楚楚发来的消息，谢谢你，o(*￣v￣*)o。
许云龙往旁边看去，却只看见唐楚楚挺直身板，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在认真听课，于是许云龙想了想，把已经打出来的“不客气”删去，不想去打扰这位同学学习。
自己不学可以，但是不要影响别人。
许云龙觉得这句话能排进全国老师通用真理语录前三。
一旁的唐楚楚倒是有在偷偷地瞄着桌子上的手机，半天没看见手机屏幕亮起，多少有些隐约的期待落空。
她虽然身上好像还罩着一层未脱的呆气，但是刚刚许云龙像是发神经一样在那唱山歌，她也明白大约是和自己有关。至少顺理成章的，自己坐在了他旁边，谁也没有得罪。
倒是有几个男生脸上挂着嘲弄的笑意，不时地往这边看来，然后又嘀嘀咕咕什么。有几个平时算是要好的女生，也投来了有点戏谑的目光，大概是弄清楚了许云龙是谁，毕竟像这种神经病整个学校压根就不多。
于是唐楚楚鼓起勇气，勇敢地，扯了扯许云龙的衣角。
许云龙偏过头来，疑惑地眨眨眼睛，唐楚楚也眨眨眼睛，她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也许她本来是想让许云龙不要管他们，但是看许云龙一脸状况外的表情，一时之间又觉得自己说的话未免多余。
于是勇气抛弃了唐楚楚，唐楚楚又变回了唐楚楚。
许云龙忽然笑了，拿起手机，敲了一行字。不知所措的唐楚楚桌上的手机终于亮了，拿起手机一看——
“刚刚不和我对山歌，我生气了。”
唐楚楚的眉毛耷拉下来，像一只泄气的气球，嘴巴丧气地鼓了股，小心翼翼地发了条消息。
“对不起，o(╥﹏╥)o”
“……”
居然当真了。
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许云龙，今天倒也接了一手不按常理的牌，赶忙发消息解释是开玩笑的，然后又配上自己自认为幽默的搞比利表情包。
唐楚楚回了句我知道，眉毛却依旧耷拉着，趴在桌子上，身姿看起来软绵绵的，有种让人哭笑不得的可爱。
道歉是另有所指，许云龙也明白了，但这也是他没办法解决的问题。
帮助一个善良的人，有时候方法不对，别人照样会不安。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许云龙的脑子一样有个奇怪的系统，做好事只是为了避开惩罚，并不在意回报；但是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别人的帮助，有时候他们宁愿吃个大亏，也不想欠下谁的人情，他们太笨，总是觉得自己受伤是小事，不能麻烦到别人。麻烦到别人，反而会让他们更加不安。
所以做个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做个大善人，就更是难上加难。
唐楚楚失去了听课的兴致和耐心，趴在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云龙也不想玩俄罗斯方块了，和唐楚楚一块趴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登了半天，终于登到顶点的太阳，终于大声骂娘，将火爆的阳光一滴不剩地全部泼向地面，几棵树热得流汗，抱怨个不停。
太阳没空理睬他们，伸出一明亮的大手去拍拍教室角落的一男一女。
然而以同样颓废姿势趴着的一男一女，都在思考各自的问题。
许云龙在想什么，也许聪明的唐楚楚能猜出一二，但是唐楚楚在想什么，精明的许云龙却永远不可能猜得出来。他做过太多太对的事，好的坏的、对的错的，有时候自己都弄不明白，又怎么会记得永远和自己没有缘分、永远生活在隔壁班、永远和他擦肩而过的唐楚楚？
所以现在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谢谢你”和“对不起”的重量。
向来多少故事以它们为开始，就有多少故事要以它们为收场。
三分惆怅、三分欢喜、三分闲愁、半分得意半分悲的唐楚楚，趴在桌上歪头看着许云龙，很快，又把头撇了回去。
许云龙没有听到。
在刚刚那短短的时间，有个害羞的笨拙女孩，鼓足勇气，唱了首这个世界上最小声的赞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