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群山景色秀丽,东风湖更是群峰环抱。梨花村是建在东风湖边上的渔村,依山傍水的格局虽说富不起来,但也能让这里不愁吃喝,甚至村子酿的梨花白都成了一绝。这样一个村子,短短几日之内突然被灭了村,可谓是一大怪事。
叶倾认为,对方挑梨花村下手是有原因的。梨花村表面看上去就是一个小渔村,没什么特别的,但这个小渔村虽然和几大仙家门派接壤,却是没人管的荒地,出了什么事各大门派首先不是救人找敌人,而是推卸责任,此乃其一。
叶倾的师父就在东风群山中。虽然叶倾不能肯定,但是假设师父就是唐悦的同门,而留下口信的斗篷人就是唐悦的话,那斗篷人就是知道师父在东风群山里的,或许知道,或许猜的。他因为某种原因不能进山找师父,就动了梨花村的人。立个下马威再试探一二,顺便留个口信,让师父先恐惧他,此是其二。
其三吗,叶倾认为这或许与梨花村的风水格局有关,毕竟很多阵法对风水格局上都有很高的要求,在风水上梨花村也许不是唯一,但很可能是最好的选择。想到这儿,叶倾的心不由得沉了沉,孤身一人面对一个传说中的魔神,压力并不小。
叶倾定了一下神,御剑站在高空中。头上就是缥缈的蓝天,脚下则是起伏的山脉,只听见风声在耳边作响,连梨花村都变成很小的一团。他仿佛神仙一般悬在高空之中,上不封顶,下不到底,周围无所依靠,唯有脚下这一点实地。他一慌,险些从剑上掉下去。
群山就在他眼底,风一来,层层重峦水波一样荡漾着。叶倾掐了个指诀护住双眼,免得眼睛在风中被刺伤。他向下看去,一边细细的看着底下的山峦走势,一边和脑海里的图像对比。
作为禁术的法阵很多,但是和魔气扯上关系的就少了。其中还出现了魔珠,本来一宝地逆转变成死地,所有活物化魔的就更少了。叶倾对照了一边记下来的图谱,不由得暗骂一声,咬牙切齿的问候了一边斗篷人的女性亲属。
倒霉催的,这阵法居然是炼魔阵!
炼魔阵的本名自然不可能叫的如此随意,原来名字挺长的,只不过叶倾忘了,就叫炼魔阵了。这个名字很贴切,把阵中所有活人炼化成魔,他刚才也看了,施咒范围只在梨花村。
他没有想错,那个施咒人,就是在给师父施压。
不管施咒人是不是留下口信的人,或者施咒人是不是斗篷人,这几个人(包括他师父)之间一定有什么,至少他们是互相认识的。叶倾的顾虑,其实也很简单,他不确定自家师父是画了脸才出场还是本色出演,师父立场不明,而师父的立场他是一定要顾及的。
仙剑带着叶倾缓缓落地,叶倾跪倒在地把自己蜷成一团。几乎没顶的绝望顷刻间便把他淹没,他现在非常想扑到谁的怀里大哭一番,哭累了再絮絮叨叨的把他的委屈和恐惧都说出来,但他清楚的知道他不能。可与他交心的那几个不是被他亲手推出这个局,就是不能信任。
叶倾苦涩一笑,他现在就不能信任任何人吗?
他突然无比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知道这些事,这样一无所知的走下去,他见了师父就是师父,朋友就是朋友,还能像原来一样喝的烂醉让人家搀回去,还能嬉皮笑脸的面对师父那轻飘飘的训斥。他从未有过,如此痛恨知道。
但他不能放手。
现在放手功亏一篑,这件事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恐怕被相信之前他人就先被灭口了。这间事和即将到来的小陶山封印有关,一着不慎,他的朋友和同门就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他必须继续查下去。
叶倾站起身,一只鸽子突然飞到他身边,绕着他飞,叶倾伸出一只手臂,鸽子马上立了上去。他拆下鸽子脚上的心跳,指尖窜出一缕火焰。火焰吞噬纸条,一个声音随之响起:“十三里会谈结束,两日后前往小陶山,莫枫在找你,最多帮你顶到明天早上,速回。”
信鸽从十三里八百里加急来到东风群山,看来是昨天半夜发的,东风湖畔山太多,现在才找到自己。兄弟能帮忙顶到今天早上,啧,怎么感觉跟丈夫夜不归宿实则去逛秦楼楚馆,兄弟跟妻子解释他出去办事了呢。
叶倾松了口气,他还能开叶门,晚一些时候回去也不急,只不过他告诉了莫枫不少消息,莫枫可能猜出他出去是为了干什么。实际上叶倾就没指望能瞒住莫枫,所以当下找了个烂的出奇的借口搪塞过去,反正他咬死了自己是为了三心观,莫枫也不能说什么。
回去是肯定要回的,但在这之前,他得先跟师父确定一件事。
天刚大亮,三心观还在一片寂静当中,叶倾气势汹汹一脚踢开自家师父的院门,跨过三道门槛,扑通一声跪下说:“师父,弟子叶倾,有事要问。”说着,他干脆利落的磕了几个头,跪着不起了。
几个被叶倾吵醒的孩子惊讶的看着没见过几面的师兄,人越来越多,太阳很快升到了树梢上,师父的房门却一只没有打开。叶倾突然大声吼道:“师父,我昨天写的字条,你肯定看到了!为什么不出来?给一个交代,就这么难吗?!”
房门静悄悄的,叶倾干脆接着吼:“这一院子的人,你都不在乎吗?你自己养大的徒弟,这么死了你也不在乎吗?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现在谁他妈还闲的翻旧账!师父,你死没死好歹吱一声,我——”他闭嘴了,一盏茶泼在他的身上,茶杯从他头上弹下来,再落到地上摔碎。师父站在门口,铁青着脸说:“滚进来。”
叶倾麻利的“哎”了一声,拍了拍一身茶水,半点不耐也没有,直接进了屋。
师父转身看向叶倾,叶倾安静的坐在凳子上,很少坐的非常板正,从坐姿上看还能看出一点隐隐的乖巧和讨好。师父突然像卸了力一般一屁股坐在床边,垂着头对叶倾说:“我也不瞒你了,反正你也出不去了,想知道什么现在就问,但我可先说了,不是所有问题都会有答案的。”
叶倾问:“为什么?”
“什么?”
叶倾说:“你说,不是所有问题都会有答案。为什么?”
“有的答案吧,现在不适合让你知道,有的答案吧,只能自己去探索,这一点别人帮不了你。”
叶倾说:“行吧,换一个。我在梨花村听到一封口信,口信是给你的吗,发出口信的是唐悦吗?”
师父在桌子上看了一圈,似乎想喝口茶,但是想到茶杯刚被自己砸了,只能放弃。听到这个问题他叹了口气,然后他说:“是给我的。但是谁给我的不能说。”
“你和唐悦是同门吗?”
“是。”
“小陶山上的封印和梨花村有什么关系?”
“不能说。”
“在山里袭击我的人是不是唐悦,他当时穿着一件斗篷,但是我确定他手里拿的是无间。”
“不能说。”
“唐悦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从来就没活过。”
“在梨花村布下阵的人是谁,唐悦和斗篷人是不是一个人?”
一片沉默。
叶倾皱眉道:“师父,你能不能多说一点?”
房间的窗户没有开,一缕阳光从窗户檐射进来,要照到师父脸上,被他躲开了。师父摇头道:“别着急,现在知道的少一点,是在保你的命。”他说,“如果一个人有很多不属于他的,他驾驭不了的东西,那他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我不希望你这样。”
叶倾问道:“但是机会只有一次,错过这个机会,这些东西就没有了怎么办?”
师父似乎是笑了一下,满是皱纹的脸挤在一起说:“别着急,会有代替的东西的。有的东西你现在求着要没有,以后会有人求着你收下的。”
“那我怎么才能驾驭我驾驭不了的东西?”
“付出代价。还是那句话,别着急。总有一天你能驾驭的了这些东西,但也是你付出惨痛的代价换来的。只不过提前去驾驭这些东西可能会使你没命,但是后者只会来不及。活着,就还有希望。”
叶倾深深看进他师父眼里说:“我死了,也不一定结束。”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偏头说,“我不能不着急,我……”他哽住了,然后说,“别轻易死了,师父。”
师父安详的说:“人注定要死,不过时间早晚。”
回答他的是门发出“砰”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