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三里又待了七八天,各路人马也都到齐了,几大仙门联合起来商谈,好制定一下计划,顺便定个黄道吉日去小陶山,一般弟子没有资格参加。叶倾倒是有那个资格参加商谈,不过他去了一天就回来了。
商谈会上各位仙家的代表吵得乱哄哄一片,一点不复往日的仙风道骨,为了各自的好处吹胡子瞪眼睛大喊大叫。叶倾从商谈开始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这些白胡子老头吵架摔了第三杯茶,他才醒过来。醒过来发现莫枫站在自己身前,他缩在房间一个背光的角落里,之前一直在莫枫的阴影里打盹。
莫枫就这么替他挡住了大半各色的视线,让叶倾偷偷睡了个好觉。
叶倾咂咂嘴,过命的交情,果然还是莫公子仗义,不像陶永凝,看他睡觉只会把胡瑟秋叫过来。
叶倾抻了抻睡软了的筋骨,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他一口气喝干茶杯里的凉茶,看了一眼渐晚的天色,低声问莫枫道:“哎,还得多久?”
莫枫对着叶倾苦笑:“除非小陶山开,不然至少还得吵上三天。”
叶倾看着眼底布满血丝的青年,同情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莫枫不像叶倾,叶倾虽说有资格参加商谈,但是身上没有那么重的担子,所以他只要不做的太出格就行。没有人会过多的关注一个年轻气盛的修士,他能带来的价值与过多的关注不成正比。
但是莫枫就不一样了。莫枫这回是作为水转梧桐的代表来的,他的立场代表了水转梧桐的立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人认真记下来,然后在心里揣摩有什么特殊意味。莫枫的一举一动在这场商谈上几乎就是透明的,他得费尽心机八面玲珑与这些老不死们打交道,每个人都是人精,是闻着风见着血的狼。
所以叶倾能够肆无忌惮的睡觉,而莫枫的眼睛必须熬的像兔子一样。
叶倾揉了揉眼睛,对莫枫说:“先走了啊。”他笑嘻嘻的又补上一句:“完事以后跟我说一声。”
三心观不过是一个小门派,就算没有也没人会在意。叶倾钻了这个漏子,偷偷从后门绕了出去。他刚从门里出来,就看见了等在一旁的陶永凝和杨景寒。
陶永凝语气不善的对叶倾说:“怎么这么久?”
叶倾无奈道:“睡过头了,谁知道莫公子这么会照顾人,看我睡着了特意把我弄到后边去,又背光又背风的还特意帮我挡着,我醒了的时候还以为刚下午呢。”
他挥了挥手:“走吧,他们还得个三两天才能完事,这点时间够了。”
杨景寒皱着眉毛看叶倾,叶倾对他说:“先去吃东西,我都要饿死了。”
一张木桌,一壶温酒,几个小菜和一碗饭。叶倾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问道:“所以,你们俩吃完了?”
杨景寒张口道:“食不言……”
陶永凝说:“好了杨兄,别说教了,胡瑟秋都没你管的这么宽。”胡瑟秋和叶倾几人年龄相差不大,又是莫枫的义兄,外加不教课的时候常常和叶倾几人待在一起,一来二去就混熟了。所以陶永凝连先生都不叫,干脆叫他名字。
陶永凝对叶倾说:“早吃完了,等你出来再吃,饿瘪了。”他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
叶倾嘴里塞着吃的,含含糊糊的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杨景寒糟心的看了一眼叶倾蠕动的双颊,张口刚想说教,又想起了什么,默默闭嘴,本着眼不见为静的想法挪开视线,两眼放空注视起桌脚。叶倾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在思考自己当年是怎么跟这群嬉皮笑脸的人成了朋友,而且还是很好的那种。
陶永凝放下酒杯说:“查到了,具体在一本古籍里,但是这本古籍我们还没有找到。”他说,“你怎么突然关注这些了,最近又受什么刺激了,说出来让我们俩给你分担分担。”
注意到叶倾的视线,陶永凝哼了一声说:“我还不知道你想要干什么,突然让我们俩给你找这种东西,说说,又怎么了?”
叶倾眨了一下眼,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当下心道:“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敏感,真是失算了。”
他知道陶永凝虽然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都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但实际上陶永凝对于情绪的变化很敏感,如果有谁藏了什么事,他基本上都能看出来,只不过不说罢了。
脑子里已经拐了好几个弯,叶倾面上只是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啊,我最近在研究阵法,我那个成型的传送法术你们也是知道的,这不是想找找灵感吗。”他嘿嘿一笑,冲着陶永凝装傻道:“别告诉莫枫,不然他又得磨叽我了。”
陶永凝盯着叶倾的脸看了一会,叶倾大气不敢出,心跳如擂鼓一般生怕漏了什么馅再让这位爷起疑。看了半响,陶永凝掏出一张纸推给叶倾说:“这本古籍,除了莫枫谁也拿不到。我就能帮你到这儿了,真出了什么事,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
陶永凝很少说这么肉麻的话,尴尬的挠了挠脸颊然后用胳膊肘撞了杨景寒一下,一旁的杨景寒马上点头,,叶倾失笑道:“敢情你们俩这是排练好了啊。”他随意的说,“行吧,兄弟这份情领了,您老人家也甭为我瞎操心了。”
说着,他拿起了那张纸,看了两眼点头道:“这就够了。”同时他单手掐了个指诀,一簇火焰慢慢升起,叶倾注视着那点火焰说:“帮我给莫枫带个话,我师父让我回去一趟,过两天就回来。”说完,他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陶永凝在叶倾身后喊了一声道:“哎,你编的这么假,莫枫不能信啊——”
叶倾走出酒馆之时顿了一下,很明显听到了陶永凝的话。他回头笑了一下道:“本来也没指望他信。”说完,叶倾走了出去。
陶永凝看着那一抹青色渐渐被夜幕吞噬,回头对杨景寒说:“几个意思?”
杨景寒抿了口酒说:“告诉莫枫,让他别多管闲事,乱趟浑水。”看着还是一脸懵懂的陶永凝,他叹了口气说:“叶倾有麻烦了,不想连累他。”
出了酒馆,叶倾挑了把顺手的仙剑佩在身上,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便掏出梧桐叶来往空中一拍,不一会就出现一扇门。门一开一关,那道身影就没了踪迹,几只鸟受惊一般向上挣扎着飞起,似乎被什么人惊到。
叶倾直接把叶门开到三心观门前,不过他并不着急进门,而是先躲在一棵树后,靠在树上等到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劲头过去了,这才站直了身子向道观走去。
他轻轻一推,观门就开了,叶倾张望了一下,此时夜还深沉,观内黑灯瞎火的连个豆大的火苗都没有,三尺以内不知是人是鬼,倒也便宜了他。叶倾从小就在三心观内长大,外加前两天还来过一趟,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观内藏书的地方。
三心观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只有慢慢一间房的古书,剩下什么也没有。除了叶倾为首的几个弟子跟叶倾他师父,论修为观内就没有能拿的出手的货色。基本上剩下的都差不多,修为都是清一色的水。
而叶倾实际上对他师父修为的界限很模糊,他师父修为不低,甚至能跟玄安派里的一些上位长老一拼。但他师父要么早年犯了事,要么是那种一心修道的奇葩,他师父明显不是那种无欲无求一心问道的人,也只能是犯过大事不敢见人。叶倾查过近些年各门派犯事的仙君名字和画像,但是都跟他师父对不上号。后来叶倾也就不查了,查不查他师父还是他师父,不会因这些旁的有什么改变。
于是叶倾师父这样的修为只是在穷山沟里开了个道观,还取了个尴尬的名字,叫三心观。
别人做事都说一心一意的好,这三心观一看就是邪魔外道开的。叶倾曾经劝过他师父,能不能改个正常点的道家名,比如什么太虚啦,玄真啦这种听上去虽然很普通,但是绝对高大上的名字。叶倾记得很清楚,他师父当时在摇蒲扇,因为天热赤着膊,听了他这话笑着说:“三心,是真心,善心,诚心。你以后要是得了这三心……”
叶倾不耐烦的说:“那我就成佛,立地飞升了。”
然后他师父大怒,说他不思进取,成天就想着当秃驴,叫叶倾滚去练剑。
真心,善心,诚心。
叶倾叹了口气,拉开藏书室的门。他掐了个指诀让指尖燃起一小簇火焰,耐心的在层层书架之间翻找起来。陶永凝告诉他的这本古籍他见过,印象还挺深的。叶倾师父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喝茶和收藏古籍。叶倾小时候还总来这里看书来着。所以他不用朝莫枫要,只要别让师父发现就行了。
不能让师父发现。
山下的问题也就是这几天出现的,叶倾师父置之不理,任凭村子里的人死绝了,还一副惊慌的样子让叶倾别去。这并不是他师父的性子。山下奇怪出现了魔物,还有斗篷人,白光,山谷和封印。叶倾不得不怀疑他师父,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师父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但是师父一定是知道什么的,而且知道的不少。
他知道,但是不能说。
小陶山封印加固迫在眉睫,村子里出现了魔物,封印……
叶倾突然发现他漏掉了很关键的一点,这也是他思维兜兜转转却始终不敢去想的一点。
小陶山封印将要松动,梨花村出现魔物,他见到了封印下怪物和斗篷人对峙的那一刻,那标志性的山峦现在还深深印在叶倾脑海里不能忘怀。小陶山他虽然没去过,但是胡瑟秋在课上还是讲过了的,讲的很详细,只不过他当时睡觉了,又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忘了。
他看到的绝不是一般的封印,而是小陶山异君的封印。梨花村的变故,突然出现的魔物和口信,跟小陶山绝对脱不开关系!
叶倾苦笑着揉了揉眉心。他必须瞒着师父,因为师父绝对不会让叶倾进来掺和,反而会对他设防。莫枫和陶永凝他们就更不行了,既然把异君都牵扯进来,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不要拖他们下水为妙。
叶倾几乎可以看到他的结局,不成功也未必成仁,但他不能把朋友牵扯上。与他们无关,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火焰颤抖了一下,叶倾看了过去,找到了。
他翻开书,泛黄的书页在他手中,触感很奇特,像是在触摸曾经逝去的岁月。叶倾看到一张图,一颗黑色的珠子画在图上,他几乎闻到了上面奇异的香味。
叶倾心头一跳,继续往下看。书上的文字太过于模糊,他有些费力的眯起眼睛读道:“……魔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