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夜空如布,轻风如绸,树影如幕。
子翊靠在枫树下喘着粗气,他拾起一旁的枯枝踉跄起身并挥舞起来,剑虽已埋,功却未停,“梵”已经记得烂熟于心,家传剑法则更是每日修练,所谓熟能生巧,天道酬勤。
此刻剑招中没有杀意,缠缠绵绵,断断续续,似醉非醉的他就快要融入这方天地。
山外的嵩明灯火阑珊,午夜将要来临,子翊这里也只余下木棍挥动的空响。
随后,他一头扎在地上呼呼睡去。
万里无云的天,亦不见繁星的踪影,月亮独挂其上。
不知过了多久,子翊从梦中惊醒,他猛然睁开双眼,身体却一动不动,他静静地听着,瀑布的流水声,枫叶的摆动声,还有自己的呼吸声。
子翊翻爬起身,枫树主干上的字映入眼帘。
树上本写着他和雪瑛的名字,如今多了一行小字:翊不离,瑛不弃。
看着熟悉的字迹,子翊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伸出手去抚摸。
这一刻,除却心跳,他什么也感受不到,渐渐的一个念头从脑海中浮出。
子翊或是借着酒劲,或是遵从内心的直觉,这一行小字让他心潮澎湃,决定到南宫府去闯一闯,不顾一切去看看三年前离开自己的雪瑛。
他单膝跪在树下,思绪凌乱,那年也是中秋前后,雪瑛离开了自己,这小字显然也是近前刻上的,三年,真的成为了一个节点。
三年前烧了木屋,流浪近两年的光阴,他在寻找可疑的仇人,先父的至亲好友仇宇仁早就搬离嵩明不见了踪影,萧刹门神秘莫测,其根本更是无处探寻……
天星阁的覆灭已成为江湖之谜,如今仅凭子翊难以找出真相,而他也是一直在这条所谓的复仇之路上走走停停,雪瑛离开后没有了精神支撑,每天的生活也是愈发简单。
子翊父亲走时还委托他遣散家中上上下下的人并离开天星阁,由此可见背后的组织不是针对他父亲个人,而是要吞没整个天星阁。
他原以为家中藏有鲜为人知的秘密,然而三番两次的搜寻一无所获,照阁内的形势来看,蛛网纵横,灰尘盖地,也是许久没有人来过,那幕后黑手支配天星阁的情形自然也一直没有出现……
过去诸多经历,思考在心里瞬时迸发,眨眼三年,光阴似箭。
自红枫处回到现在的居所,子翊的步伐都被心跳左右,他真的有些激动,离别三年未曾见过一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心中一直挂念,无论雪瑛是否真如自己所想那般留下这下这行字,南宫府这趟也是非走不可。
换上整洁一点的黑衣黑袍夜行衣,子翊自深山潜往南宫世家。
一道黑影在林间跳动,忽上忽下,明灭模糊,一直朝西边赶去。
相比之前的住所,后来建的小屋地处嵩明北方深山,东为天星阁遗址,西就是南宫府后府。
子翊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此刻心情难以平复,路上东想西想倒让他忘记了疲劳。
现在应该是午夜了,月亮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看着自己有些诡异的影子,子翊也是一怔。
不时,恢宏的府邸在山峦起伏间浮现,山中还仅为后半段府院,看着架势,南宫府占地近百里,怕是能有嵩明的四分之一了。
越来越近,子翊看的更加清楚,这真就像一座小型的皇宫,偌大的城府从何寻起?
子翊冲出林子跃上高墙,虽为午夜,府中灯火仍能勾勒出整座府院的轮廓。
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时不时能看见人影,后院一个花池波光粼粼,浓淡适中的香气笼罩大半院子,搭配着柔和的月光真叫人心旷神怡。
子翊自宽大的院墙上朝前府探去,如此豪宅中想要找到雪瑛,又是深夜,与大海捞针相距不远了。
他小心翼翼,这样的家业少不了守卫死士,或许暗中一直有人在伺机而动。
马蹄与青石板街的撞击声打破这里的宁静,一辆马车停在南宫府正门外,车内传出嬉闹声,随着车帘的摆动先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被车夫搀扶着下车,之后是一名风流倜傥,生相白俊的男子,最后是一个与之前女子大同小异者。
三人并排,中间是那名男子,他身着红色丝绸长衣,金色的腰带上悬着碗口大的玉佩,两名女子与其挽手前行。
“二少爷,您慢点儿。”
其中一名女子开口道。
她口中的二少爷已酩酊大醉,难以保持身体平衡,走路一重一轻,忽快忽慢。
这句话传到了子翊耳中,他在暗处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三年前与雪瑛喜结连理的南宫家二少爷。
顿时,子翊怒火被点燃,他险些按耐不住冲去劈了二少爷。
原以为二少爷能好好对待雪瑛,也罢,现在看来,这也无非就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
看着摇摇晃晃的二公子,子翊怒火中烧,但又觉得一丝丝安慰,因为在他看来雪瑛会更在乎对其一往情深的自己。
三人一进府宅,四五个下人向二公子拥来,像是等候多时的样子,其中一人掏出银票递到那两名女子手中打发她们离开,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显然这样的事时常发生。
子翊不再去理会,开始寻找雪瑛的居处。
南宫府中央一座大殿,周围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几间房,越看越像皇宫的布局。
大殿中还有灯火,周围少数几间房有亮光,偏大殿西北角一间房中一道人影被投射在窗纸上。
子翊像是被勾走了魂,纵身一跃便向其奔去。
迅疾的身形不出声响的来到偏房瓦檐之上,他屏住呼吸趴下身子缓缓的揭开瓦片,光亮从中透出。
屋中不染凡尘,白衣胜雪的女子正是雪瑛,她身着三年前的白衣,此刻不戴任何玉饰金钗。
她正在灯光下写着什么,子翊看不到她的脸,但这也足够了。
再看这房中陈设,一张单人木床,一个书柜,一张木桌配上两把椅子,在南宫府这样的地方这或许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了。
子翊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身后的圆月也同他一起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