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南梦溪到了商洛,从此地开始她察觉到了危险,至少有三拨人在监视她。
过了商洛以后,南梦溪便与各路牛鬼蛇神交锋。在打斗过程中,南梦溪认出,有一拨人来自重阳宫,他们的剑招相对温和,然目的很明确,就是让她交出掌门令剑。
说到这个掌门令剑,我们还得多唠叨几句。
三十年前,完颜德明出任全真教掌教,是由于元朝廷的鼎力支持。当时,道门各派均不是很认同,却又不好跟朝廷翻脸。掌门令剑作为信物和凭证,都是由掌教掌管,也就是有人不认同完颜德明,于是便以重阳宫乃道教祖庭为由,将令剑留在了重阳宫。
全真教在大都的驻地乃是长春宫,此宫殿乃是金朝庭为长春子丘处机所建。重阳宫是王重阳的居所,而王重阳是丘处机的师傅,于是长春宫在位次上自然就低了一阶。
完颜德明想要令剑,只要来重阳宫就好了——当年的争辩中,有人就这么说过。其实,此言已经相当露骨了,完颜德明十分清楚,去重阳宫做掌教,就意味着与朝廷分离,失去了朝廷的支持,自身便会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恐性命难保啊。
完颜德明对此心有不甘,长春宫与重阳宫的芥蒂由此而生,也就是地域上隔了千山万水,否则双方早就兵戎相见了。
南梦溪面对来自重阳宫的两位师兄,极力分辩,说道:“赵师兄,李师兄,你我虽然不是一个师傅,却都是同门,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令剑真的不在我身上。”
“我说师妹你就别嘴硬了,你敢不敢把包裹里的那个封筒给我看看,作为青松最信任的人,他是有可能把令剑给你的。”
“那是给武当张真人的,不能给你看。”南梦溪也开始疑惑,那封筒里到底是什么,难不成真的是令剑?
“武当根本不是我全真一脉,青松竟敢数典忘祖,枉为重阳宫掌教——我二人念及师门情义,只要你交出令剑,就绝不为难你。”
“看来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了,那你们来追我吧,追上了就把封筒给你们。”南梦溪说着,转身就跑,她的轻功很好,很快就把赵师兄和李师兄给甩了。
南梦溪并没有因此而脱身,不久之后又来了一拨人,他们也是全真教门徒的打扮,可是看他们的剑招路数,不像是重阳宫的。他们的剑招狠毒,言语凶恶,与江湖恶霸没什么两样。
“交出令剑,饶你不死!”这群人一边进攻,一边喊道:
“袁道初太天真,区区一令剑,就能让他当掌教?”南梦溪知道重阳宫内部大约分为两派,一派以青松为首,另一派是以袁道初为首,青松能坐上重阳宫掌教之位,袁道初功不可没。青松做事雷厉风行,且有些独断专横,袁道初觉得这是青松对他的无视,日久天长,青松和袁道初之间的隔阂越积越深,以至于近几年,袁道初也有了做掌教的念头。
“袁道初算什么东西,也想当掌教。”这群人言语粗俗,透露着对袁道初的鄙视,从而说明他们绝不是袁道初门下的。
南梦溪且战且退,将这群人甩掉几次,可是每次还未过半柱香的时间,他们就会追上来。
此时,南梦溪坐在一棵大树下面,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同时也可以思考这群人到底来自哪里。如今全真教大体分为重阳宫和长春宫两派,此外就是全真南宗,而南宗和重阳宫政见相合,关系融洽,况且南宗濮阳道长的性情跟天云观弘基道长差不多,根本不稀罕什么掌教之位。既然这群人并非来自重阳宫和全真南宗,那就只能是长春宫的人了,反正完颜德明想要令剑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南梦溪想看看封筒里到底是什么,可是她刚把包裹从背后拽到前面,就察觉有敌人又从背后围上来了。南梦溪从大树后面出来,发现来者依旧是之前的那帮人——长春宫派来夺令剑的。
“快快交出令剑,饶你不死。”
“想要令剑,拿你们的命来换!”面对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南梦溪也放了狠话。
时至月黑,周围黑得是伸手不见五指。南梦溪身上已受了多处创伤,七星剑也在激斗中掉落,此时她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在一片陌生的林子里。忽然,她感到一阵风从身后刮过,当她惊慌地转身时,只感有一人影从头顶翻落,紧接着一双脚踹在了肚子上,气息错乱,当场就晕过去了。
南梦溪晕厥,人影落下,蹲在地上尚未起身,这时又有一个拄着铁杖的人走了上来,停在人影旁。
当南梦溪醒过来时,感觉像是身处地狱一般,自己被绑在一个十字木架上,皮鞭声和惨叫声钻进自己的耳朵,四下望了一下,发现周围放着各种刑具,个个都透着血腥和死亡的气息——这里如果不是地狱,那肯定是监牢。
就在此时,有一个人走了进来,着装看似是一个江湖人,身后跟着的两名狱卒在他的示意下留在了外面。
此人走到南梦溪面前,什么话都没说,首先展开了一张羊皮纸给南梦溪看。在昏暗的光线下,南梦溪还是认出来了,这是一张地图,正是白石给她上地理课时,所用的那张。南梦溪此时方才明白,原来白石给她的封筒里,装的只是这张破地图。
“告诉我这张图是什么意思,商洛这个地方被标记了,吕祖秘笈是不是藏在这个地方?”
“吕祖秘笈——吕洞宾?”南梦溪疑惑,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吕洞宾作为全真五祖之一,南梦溪自然知道,可是吕祖秘笈她确实不知道,白石从来没跟她讲过。
“很好,看来你知道,那就不用我多费唇舌了。”
“我不知道!”南梦溪加重了语气说道:
他面露一丝怒色,却转而即逝,而后说道:“既如此,那我就给你讲讲。剑道宗祖吕洞宾,在成仙之时留下了一套剑法,此剑法融合天地万象,可谓奥妙无穷,凡练成此剑者,便可御剑飞升,得道成仙。”
“我看你是修道成痴,世间哪有这种剑法。”南梦溪愤然说道:
此人闻听南梦溪之言,脸上那种痴迷的笑容立刻就没了,转而换上了怒气,说道:“吕祖可以御剑飞升,我也可以。”他说着就从旁边的炭火盆里拿起了一个烧红的烙铁,走到南梦溪前边,将烙铁在南梦溪眼前晃来晃去,并说道:“快点说吧,感受一下它的温度,这可是真实的,我一个不小心——这漂亮的脸蛋,就可惜了。”
红烙铁还没有落到脸上,可是南梦溪已经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发疼,下意识地扭头去躲闪,并且拼命的挣扎,想要挣开捆绑自己的绳索,然而绳索绑得结结实实,根本挣不开。
“不,不要,在,在商洛山里——啊!”随着南梦溪的一声惨叫,红烙铁还是落在了她的右脸上。
“敢骗我,这不过是一张普通的破地图。”地图在他的手里攥着,他说着,就把地图弃到了地上。随后扔了烙铁,转而拿起了一个皮鞭,并说道:“知不知道骗我是什么下场,就是这儿个——。”说着,皮鞭就打在了南梦溪身上。
南梦溪只是想笑,自己在这受折磨的理由竟会如此荒唐。此外,她还有个小小的愿望,她就是想知道眼前这个畜生到底是谁,竟然毁了自己的脸,日后做了鬼一定找他索命。
他见到南梦溪不会再吐露半个字,之后便离开了,临走时他好像对狱卒交代了什么,随后狱卒进来继续对南梦溪用刑,并且让南梦溪描绘重阳宫地形图,以及机关布防图。
受了酷刑,再漂亮的美人也会花容尽失,此时的南梦溪已经遍体鳞伤。时至深夜,已经安静了的监牢又有了响动,似乎是有人来了,好像还是个大官,对醉酒的狱卒一顿训斥。
不多时,南梦溪受难的刑房便进来一人,而他居然是赫哲萨满,为他引路的人官品真的不低,却对赫哲萨满恭恭敬敬。
南梦溪低垂这头,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大部分面庞。此时的她已经不成人样儿,衣衫血渍斑斑,大腿上插着一把铁锥,指甲里插着钢针。赫哲萨满没有走得很近,没有露出悲伤,只是默默地盯了一会儿,而后转身走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赫哲萨满转身离开的时候,从他的衣袖里掉出了一个竹筒,竹筒一端是开口的。在所有人都离开刑房之后,竹筒里爬出了一只透明的冰蚕。冰蚕探索着,慢慢地向前爬,一直爬到南梦溪的脚下,而后爬上南梦溪的身体,最后从腹部的伤口处钻进了那梦溪的身体里。
牢房里的安静又被呻吟声打破,剧烈的疼痛让南梦溪的身体不停地扭动,这是冰蚕在咬食她的脏腑。
“嚎什么嚎,还让不让人睡觉。”呻吟打扰了狱卒,外面传来他们的怒吼。
南梦溪的呻吟持续了一个时辰,而后逐渐安静。次日天明,狱卒发现南梦溪死了,身体冰凉,早就死透了。
用烙铁烫南梦溪脸的人也来了,查看了尸体,发现确实已经断气。他转身,对狱卒怒目而视,认为是他们用刑太过,把人折磨死了。狱卒弓着腰,噤若寒蝉。他怒视许久,一句话没说,然后跨步离去。
此人到底是谁呢?看打扮也不像是官场中人,而狱卒对他是恭恭敬敬。其实,他的名字叫李弦,父亲是关中将领李思齐。
说到这个李思齐,我们还得再补充几句。此时,关中一共有四支较强的军队,统帅分别是张良弼、李思齐、脱烈伯、孔兴。他们深陷党争,为了对抗以太原为根据地的扩廓帖木儿,而结成联盟,李思齐做盟主。作为一方豪强,儿子依仗父亲的权势,早把大牢看成他自己家的了,狱卒对他俯首帖耳也就不奇怪了。
南梦溪受难的这个地方是商州大牢。监牢里死人真是再平常不过了——饿死的,病死的,打死的…每日夜深,狱卒都会从停尸房拉一车尸体,扔到城外乱坟岗。这一夜,南梦溪也在其中,两名狱卒用一个破板车拉着五六具尸体到了荒郊野外。
这里是一片坟地,夜风似乎阴嗖嗖的。狱卒停下车,要卸尸体,这个时候,一阵铜铃声飘了过来,铃声诡异,惊得他们汗毛倒竖。顺着铃声寻望,他们突然看到一人影,铃声就是从它那发出来的。他们以为是黑无常来索命,顾不得板车和尸体,屁滚尿流地就跑了。
过来的人自然不是黑无常,而是赫哲萨满,他从尸体堆里扒出南梦溪,然后把她带走了。
赫哲萨满把南梦溪带到了一片密林深处,此处林木繁茂,鸟语阵阵,高大的树冠交连在一起,将天空遮挡,缕缕阳光从枝叶间射下,在地上形成点点亮斑。
南梦溪枕着右手臂侧卧着,表情安静,就像是睡着了。
“腾格里保佑你——重生。”赫哲萨满布置好一切,后退着离开,并向苍天祷告,保佑南梦溪顺利度过此劫。
赫哲萨满的名望是很高的,连皇帝对他都会礼让三分,更何况地方官吏。当赫哲萨满知道南梦溪在商州大牢的时候,就以监察御史的身份找了商州通判,顺利地进了商州大牢。
日暮,天下了一场小雨,空气变得湿润而清新。雨后,南梦溪的身体出现了变化,身体表面结出了一层白色丝状物——她开始羽化。
南梦溪在林中蜕变,不知时月。秋天到了,飘落的秋叶将她覆盖。冬天到了,洁白的雪铺满整个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