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年以后,于世研究生毕业了,传闻桂姨和他的老公一起因为非法集资和行贿被逮捕了,当时小县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再后来,有一天于世接到了桂姨的电话,“我一直在通过熟人找你的电话。”桂姨说。
“我也是啊桂姨,打你和叔的电话,一直关机,最后停机了。你们县城的家也是长期锁着。”
“唉,我和你叔遇到了点事,你也应该听到了。你叔还在里边,还要待两年多。我刚刚从看守所出来。”桂姨疲惫地说,“县城里我们呆不下去了,家搬到兰州了。出了这档子事,现在县城里说什么的人都有,我都羞得抬不起头啊。”
于世一直在外地上学、工作,桂姨说,他们是小县城的明星人物,现在有些人说“男的判了好多年刑,女的生活不能自理,精神分裂了”,有些人说“抓的好,都是骗子,尽让老百姓受伤”,有些人甚至说“早该抓了,连城里的那些当官的也应该揪出来”……听着桂姨的诉说,尤其她那句“以前一直想着挣钱,现在搞得家破人亡”让于世为之动容。
见到桂姨是俩人通完电话一个月以后。于世都不敢相认了,面前的桂姨满头灰白发、一脸褶皱,脸色泛黄,明显是神经衰弱睡眠不足的样子。尤其穿着焦黄色宽松薄外套,更让她显老。“认不出来了吧,我现在都当自己是死人了,不想见任何人,你是第一个到我家的人……”桂姨苦涩地笑了笑。
一个十多年前的贵妇人,变成了现在的老太婆,于世内心有点难过,也滋生一些世事无常的感慨。“我们以前资助了一些学生,你是过年过节来看我们的唯一的一个。我和你叔都这样了,你还当做亲人一样来看。”于世听到桂姨的话有点感动,详细介绍这这几年的生活,桂姨仔细地听着,不时地勉励几句。
听着于世对工作生活的规划,尤其提到考博一事,桂姨深有感触地说:“要多读书,我和你叔就是吃亏在书读的少,只顾眼前,到最后害己害人。”于世问到桂姨当时和官场人如何打交道,桂姨说:“回过头看,那些跟我们走得太近的领导干部,其实心里有着自己的小九九,说白了是有所图。”想了想,桂姨继续说:“以前你叔一直在应酬官场的人,我跟你叔提醒过几次,守住家业就行,慢慢来。但他不听劝,总想通过那些掌权的人获得更多的项目,走得更快些,结果快是快了,但也栽了跟头。”
于世回想着曾经的窑东大饭店,那是何等的风光,都轮不到一般的老百姓办酒席,饭店进出的尽是有头有脸的人,也是政府接待必选地,没有之一。民以食为天,如果好好经营下去,现在肯定是窑东的标志性建筑。
“你叔就是胆大,曾经饭店就是白手起家。但看着人家搞房地产眼红了,把家底都搭进去了,结果饭店资金断裂,楼房又迟迟起不来,成了烂尾楼。曾经掌权的那些人也开始绕着走,谁都不愿意伸手帮一下,都像集体得了健忘症,忘了我们曾经捐学校、修路的事,忘了由他们推荐成为优秀民营企业家的一幕幕。”听着桂姨的话,于世不知如何回应。
窑东县的经济发展,是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十多年,许多民营企业家都被吸引到其他县区,城市街道十几年依旧脏乱差,也越来越拥挤;一些厂矿企业失去了往日风采,不温不火,原来的经济大县已被兰州其他县区远远甩在了后边;就连集全县最优质教学资源的县一中,也是几年出不了清北学子。
于世想,这些多少和当政者有点关系。
再说桂姨,即使现在叔被判刑了,看着有点落魄,但家底还是有的,生意也一直在他们儿子的直接参与下没有间断。不过,正如桂姨所言:“错了就错了,追悔莫及,再怎么也回不到以前了。”
是的,每个人脚下的路都是一维的,谁都没法回到从前。曾经第一次见面拿钱时的情景,于世总认为永远不会忘记,但见过桂姨后,那些曾经的情景在于世心中逐渐淡去了,似云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