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开,彤云微起,又是一个清晨。
此刻刚辰时正,北国驿馆内早已忙碌起来。
驿馆的大堂内站满了人,有些是驿馆的驿差,有些是从礼部临时抽调过来的人。
张渝此刻正站在这些人身前,有条不紊的布置着。因为晚些时候,外国使者就要入住驿馆,得提前把事情安排好。
张渝布置完任务,然后环视了一下众人。只见人群中虽然队列整齐,可许多人都还是睡眼惺忪。
张渝轻咳了两声,然后厉声道:
“还烦请诸位打起精神来,我也知晓大家昨夜也未曾歇息。但据礼部刚刚传来的消息,第一批使者已经递交了国书,很快就会有人领着到达驿馆。
今上施仁政重名声,最最看重礼数,所有请诸位务必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能出岔子。我先小人后君子,把话同诸位讲清楚。
等忙完这几日,我一定奏请陛下给大家赏赐,但若有谁出了问题,那定是严惩不贷!”
“属下,遵命!”
堂下这些人听完张渝的话,铿锵的回道,一扫刚才的萎靡。张渝满意的点了下头,然后这些人就开始做事了。
张渝忙完这头,赶紧迎到门口去。张渝刚到门口就看到易知应,易知应身前也站立着一队禁卫,明显这些禁卫都是精心挑选过,无论样貌身材,那都是个中强手。
只往门口一站,飒爽英姿迎风而展示。把原本驿馆门口,这些刀砍斧齐的军士给比下去了。易知应板着脸,也在给禁卫们训话。
易知应见到张渝到门口,很快就结束了训话,这些禁卫也都列队在门口两侧。
张裕见状也移步门外,与易知应相会。两人见面都时揖相施,然后易知应道:
“张大人,我刚从宫里过来,刚才同我一道出来的还有礼部的刘大人,路上我们闲言了几句,各国的使者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就到。”
“啊,来得这么急。我这准备得有些仓促,多谢易统领拳拳相告诉。”
“这也怨不得张大人,陛下原本只邀约了少数几国,但在见过波斯使者之后,才临时起意去了诸多国书。真是有些难为张大人了。”
“能为今上分忧,那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那有为难一说。只是今日实在太忙,我得进去招呼了。”
“张大人请,我今日也是公务繁多,那先告辞了!”
两人在互相施礼后,易知应翻身上马,急急的离去。
半个时辰之后,驿馆门口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数十辆马车齐至,乌孙,龟兹,焉耆,若羌,且末,小宛等国的使者都到了。北国方面陪同的官员有,礼部侍郎刘兴国和西城府尹周全。
顿时驿馆门口就变得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刘兴国和周全两人停马,开始迎着这些使者下车,在驿馆内的张渝也闻声赶紧出来,跟着迎客人。
几息时间这些使者们悉数下车,共计有二十多人。他们身着各色的异服,都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驿馆,个个眉花眼笑,啧啧称奇。一时间异域风情主导着整个驿馆。
除了张渝,驿馆内也出来一些驿差,赶紧的把这些宾客迎进里面。张渝简单的和刘兴国、周全两人寒暄之后,三人一同入了驿馆。
此刻天色已明,旭日初升,正是吃早食之时。驿差们先领着这些使者归房,然后在引着他们前往餐堂过早。
张渝三人趁着这个空挡,寒暄了几句。
“张大人,这几日得辛苦了。这第一批使者已经到了,后续的将陆续赶来,陛下的意思是显出我天朝上邦的颜面。有劳张大人了。”
刘兴国率先言语。
“刘大人哪里话,同为今上分忧,当鞠躬尽瘁。这些时日先是春闱,后又是演兵,事事都与礼部相系,真的辛苦了刘大人。刘大人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真乃下官之楷模。”
刘兴国听完之后,脸绽喜颜道:
“张大人严重了,借张大人的话,同为今上分忧,那能言辛苦二字。张大人的拳拳为官之道,我自是敬佩不已。”
在一旁的周全,闻两人的言语,忽然禁不住笑了起来。
“两位大人,眼下朝廷正盛行互相吹捧之风,原来这源头就是两位大人而起。”
听完周全的话,三人都互视一眼后,大笑起来。
这时,那些使者也由驿差们引着入了餐堂,这些使者们一路上言语飞扬,整个驿馆都热闹起来,刘兴国、周全两人见状,也都辞别了张渝。
驿馆内的喧哗,终是传到了赖希的耳朵里面,赖希揉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起身。昨夜睡得较晚,这一觉赖希之觉得睡得香甜,赖希快快的梳洗完毕,穿上了朝服。赖希估摸着,余元杰今日会召见自己。
赖希把剩下的九十九两黄金用布裹好拿在手里,然后打开了房间的门。房门一开,赖希就见到了站在门外的赵铭。
“铭叔早!”
赖希说完就把手中的黄金交到了赵铭的手里,赵铭接过黄金放到了自己的腰间,然后微微点头。就在这时,隔壁的房间门也开了,一阵阵香气袭来,玛赫从房间里面出来。
玛赫今日又换回了波斯的装扮,那一袭白纱挂在脸上,朦胧中透着美艳。
“希哥儿、铭叔,你们早啊!”
玛赫见到眼前两人,问安道。
玛赫刚说完,慕阇就从侧边进到身前。慕阇先给赖希和赵铭抱臂行礼,赖希和赵铭也抱拳相迎。
“驿馆今日内想必是有贵人入住,嘈杂得很。”
慕阇低沉的说道。
“昨夜回来之时,我问过驿丞张大人。据说此次北国演兵,广发国书。诸多国家都派遣了使者,前来观礼。我想定是那些使者到了。”
赖希答起了慕阇的话。
“原来如此,多谢赖将军解惑。此刻正是早食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餐堂吧!”
“好!”
赵铭答完,就先转身朝餐堂走去,慕阇紧跟其后。赖希则是和玛赫两人,并步而行。
赖希刚移步,耳边就响起了玛赫的声音。
“希哥儿,你们昨日都干什么去了?”
“去见了一位故人。”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来找我说话儿。”
“我回来都很晚了,那时你都睡了。”
“希哥儿,今日你去哪里?要不要一道出去玩。”
“估计今日得进宫一趟,改日在出去玩吧。”
“那行吧,我们改日在约。”
两人边走边聊,一下就到了餐堂。四人还未到餐堂,就闻得里面人声鼎沸。当四人出现在餐堂那一刻,也引来了众人的目光。原本平日稀散的餐堂,此刻也热闹起来。
餐堂内也站着许多驿差,他们一见到赖希等人入内。立马上前招呼,把他们四人带到一席上入座。
席上已经放好了菜肴,比往日更加丰盛。四人也未理会其它,便开始吃食。赖希正吃得起劲,发现张渝笑脸朝自己走来。
张渝到了,先给四人行礼,然后道:
“赖将军,今上口谕,召你午时入宫,陛下说要和赖将军一起吃个午饭。我先来知会赖将军一声,巳时我们就送赖将军进宫。
那行,你先吃着,巳时我再来喊你。”
张渝说完就离开了,赖希则继续吃饭,赵铭忽然在赖希耳边轻语了几句,只是驿馆人多声杂,旁人并未听得真切。
赖希停下手中的碗筷,仔细的听着,待赵铭说完后,赖希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醴泉坊,安平公主府就坐落于此。安平公主府是由大夏时期的太平公主府改建而成,整个府邸雄伟阔大气派非凡。安平公主府建成之后,北国的安平公主余萍儿就一直居住于此。
余萍儿是余元杰与当时的侧妃木夕蓉所生,她比太子余显要小两岁。在余萍儿六岁时,木夕蓉不幸染病离世,孩子从小就没了娘。紧接着大夏朝廷动荡,余元杰起兵,就更无暇顾及余萍儿了。
北国立国之后,余元杰更是一心扑在国事上。以前余元杰一个月还能见上两回余萍儿,可立国之后就成了几个月难觅,余萍儿生于帝王之家,是常人羡慕不来的。可谁有晓得她从小就缺少关爱,所以一遇到吕大郎这样示好之人,就沦陷了。
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教其子孙,余元杰虽明其理,却未施其行。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但又有几人能明了陪伴真正的含义。余萍儿今日之过,余元杰难脱其责。
安平公主府正厅内,余元杰此刻正端坐在椅子上。在其身前有一人跪拜着,此人身着御医服饰。除此之外,屋内再无他人。
“张太医,你可是瞧好了。”
余元杰看着跪拜在地的张太医,厉声道。
跪拜在地的张太医,全身居然抖动起来,额头上起了豆大的汗珠,颤声道:
“启禀陛下,微臣反复请脉,公主是准了喜脉无疑!微臣不敢欺君,还望陛下绕微臣一命!”
余元杰听完张太医的话然后起身,脸色凝重起来。然后走到张太医身边道:
“张太医如此忠君爱国,朕岂会害你。朕不仅如此,朕还要赏赐于你。朕在东郊修建陵墓,现派你前往东郊建造陵园,以彰显张太医的忠君爱国之心。
此外你的子嗣可以入朝为仕,享六品待遇,你可愿往?”
张太医听完余元杰的话,那抖动的身体终于缓了下来。他猛的朝地上磕头道:
“谢主隆恩,微臣愿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张太师,你直接去东郊皇陵吧,剩下的事情朕会派人办好的。”
张太师闻言后,迅速的离去,只剩下余元杰一个人呆在此处。余元杰眼神微闭,自语道:
“吕业,朕原本想让你吕家留下血脉,未曾想居然是这种方式。”
余元杰在大厅稍歇了片刻,换上了一幅笑颜,整了整衣冠,然后朝公主的闺阁行去。
余元杰行了几步,就到了余萍儿的闺房。此刻余萍儿正坐在床上,脸上竟隐着泪痕。
余萍儿肤白貌美,虽言不上倾国倾城,也算大家闺秀。她脸上隐着的泪痕,和憔悴的脸蛋,都示人一种梨花带雨的感觉。
余元杰走到床边,床边上的食盒里的吃食分毫未动。余元杰从食盒里面拿出一碗粥来,然后坐在了床檐上,柔声道:
“萍儿好些了没,我听梁胜(梁公公)说,这两日你都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这怎么能行呢?你这坏了身子,急的可是爹爹。”
余元杰话毕,就舀了一勺粥送到余萍儿嘴边。
余萍儿忽然垂下头躲开,眼中的泪珠儿一下就滴落到了被子上。余元杰无奈的放下了粥,然后继续道:
“萍儿,父皇在这里。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父皇给你做主,这些年是父皇亏欠了你。记得小时候,萍儿有事第一个告诉的就是父皇。”
余萍儿听完之后,心中好像起来感触,沙哑着声音道:
“父皇有两件事情,请求你答应。这个孩子我想生下来,另外我还要为大郎报仇。”
余萍儿言语之间盯着余元杰,眼神异常坚定。
余萍儿话毕,余元杰一下就从床檐上起来背过身去,正声道:
“萍儿,父皇虽然是皇帝,但有些事情皇帝也办不到。你窝藏吕七郎的事情父皇可以装着不知道,你和吕大郎的私情父皇也可以假装不知道。
这个孩子必须打掉,另外吕大郎是父皇下令诛杀的,你看这仇还要不报?”
“父皇我都听七郎说了,害大郎的凶手是赖希,萍儿一定要手刃此人为大郎报仇。”
余萍儿冷笑道,言即此处情绪高亢。
“萍儿,父皇说了孩子必须打掉,复仇的事情你冲父皇来。如若不然,父皇就用强了。”
余元杰转过身看着余萍儿,厉声道。
余萍儿直视着余元杰的眼神,忽然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跪在余元杰身前,哀求道:
“父皇,萍儿只求父皇一件事,就是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是无辜的。其它的事情萍儿都可以放下,只求父皇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娘亲走得早,父皇又忙于国事,这些年来我呆这公主府,连一个说话的伴都没有。
萍儿恳求父皇让我把孩子生下来,让萍儿有个伴。萍儿一定听父皇的话,就想当初萍儿听爹爹的话一样。”
余萍儿说完,就往地上磕头。“咚咚”的声音响起,余萍儿的额头上已经淤青。
余元杰上前扶起了余萍儿,余萍儿刚才那句爹爹让余元杰颇为动容,余元杰顿了下,终是不忍道道:
“萍儿,此事父皇准了,你快吃些东西吧!”
余萍儿听完后,连忙从食盒里拿出粥,大口的吃起来。
“萍儿此事切要保密,你此后的起居都由梁胜负责,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此刻你还未显怀,几个月后你的肚子越来越大,肯定藏不住。”
“萍儿,都听爹爹的。”
余萍吃完了粥,此刻嘴里正嚼着点心。
“在等几日,北郊演兵。父皇已经广发了国书,届时宇内诸国的青年才俊都会悉数前来观礼,父皇到时开宴相迎。
萍儿你随父皇一同参加,你到时看上谁,就说于父皇,父皇给你们赐婚!
父皇倒要看看,何等有幸配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