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炎做完一切,那戏子也是清醒了过来。
“抱歉了。”那人对着龙天炎说道。
“你还记得?”龙天炎倒是有点惊奇。
“我大致都记得,或者说,那个其实就是我,我只是无法控制我自己罢了,”他慢慢的爬了起来,“你来了这么多次,我都还未曾介绍过,我叫程蝶衣,是一位戏子。”
龙天炎看着程蝶衣,沉声道,“我叫李星舒,是一名商人,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我现在已经死了,只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罢了,又怎么有这资格能够与你这商人老爷做交易?”程蝶衣笑着说,语气里满满的自嘲。
“你如果记得,那你应该知道,你本就是亡魂,是因为那个东西,你才能一直到现在都停在这里,”龙天炎指了指上面,“一旦那东西被我杀了,你也无法久留,不是去阴间轮回,而是直接魂飞魄散,反馈世间,这世上便再无程蝶衣。”
程蝶衣看了一眼上面,只看见了阁楼的屋顶,收回眼神,看着龙天炎,“我知道,但那又怎么样,这世间早就没有程蝶衣了。”
“但你不想听听我的交易?”龙天炎挑了挑眉。
“不想。”
“我有办法可以让你活过来,或者是入轮回,怎么样?”龙天炎说出了条件。
“活过来又怎样,只不过再死一次罢了,入了轮回又怎样?这世间真的好吗?”程蝶衣叹气道。
“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但你要拿你的故事来做一个交换。”龙天炎说出了自己的交易。
“愿望?什么都可以?”程蝶衣突然问到。
“什么都可以。”龙天炎点点头。
“我想和他在唱一出《霸王别姬》。”程蝶衣说到。
“他是指谁?”龙秀问到。
“当然是我的霸王——段小楼。”程蝶衣说到,他的嘴角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段小楼?就是那日的梨园班子的班主?”龙秀问到。
“你们认识他?”程蝶衣眼中有光。
“见过一面罢了。”龙天炎摆了摆手,“先来讲故事吧。”
龙天炎随意找了一个座位坐下,“要不要喝一点酒?”
龙秀与程蝶衣也是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程蝶衣点了点头,龙天炎递过一壶酒,程蝶衣接过后,开始讲述了起来。
“这大概过去了有七八十年了吧,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那时家里穷,我的母亲是莺花,也就是妓女。”
那一年,母亲将我送往那关家班,想让我在这拜师学艺,但是因为我手有六指,那师傅不肯收我,我母亲便将我最后的一根手指头砍去。
我在哭,我娘也在哭,都说是,十指连心,我这痛啊,哭的撕心裂肺的,我不知道我娘哭什么,后来啊,要在那祖师堂磕头拜师,我不愿,是被架着,硬生生的被按了三个响头。
我娘呢,就在一旁看着,泪水不断地流着,看着我磕完头,把她的大衣留给我,就消失在了门外的风雪里。
当晚,我站在睡觉的那屋里,看着他们那群与我一般大的孩子,他们欺负我,说我是窑子里的孩子,还将我娘留给我的大衣丢在地上,我一时气不过,捡起了大衣就丢入火盆中烧了。
那时我还不叫程蝶衣,我叫小豆子,师哥段小楼呢,叫小石头,那个丢了我娘大衣的叫小赖子。
那晚还是小石头给我解的围,要不然就真是要站一夜了。
第二天,要开练了,我被强压着坐在墙边,师傅拿着几块石头强行将我的腿拉开,手锁在墙上,一压就是一天。
这时我在这梨园里听见的最多的一句话,也是我记得最深的一句话,“你这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
另一边,师兄们就全在练腿,一个个抬得老高了,我这被压的疼,直直惨叫,小石头呢,练腿的时候,帮我把石头踢开了一点,叫师傅发现了。
小石头被师傅抓起来打,趴在高凳子上,小石头被打还朝我挤眉弄眼的,估计是让我放心,可是我又怎么能放下心来呢,我这眼泪啊,直流。
打完还不算,师傅罚小石头高举着那水盆,直到夜里,小石头还举着那盆,下雪了,盆里的水结冰了,小石头自己身上也全是冰渣子。
小石头回来后,我与他一同睡着,帮他暖身子。
慢慢的我们就这么过来了,每天便是练,冲着湖练嗓子,在班子里练腿,都这么过来了。
梨园里就有这么一句话,男怕夜奔,女怕思凡。我明明是男的,却是错在这思凡上。
就那一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我无论如何都唱不对,可我就是男儿郎啊,师傅就打我,使劲的打,那刀胚将我手都打烂了。
晚上,洗澡之时,还是小石头帮我,手碰不得水,碰了就废了,可还是不想坚持下去了,一狠心便是放了进去,但是刚放进去就被小石头拦下来了。
第二天,我们站在门里,小赖子看着门缝外,想象着外面的世界,小石头本来不愿我们靠近这门,但是被小赖子骗的打开了门,门一打开,小赖子喊着我就跑。
小石头本来喊住了我们,可是啊,突然他又放我们走了。
我和小赖子在街上走着,小赖子吃着那心心念念的冰糖葫芦,当然是我偷偷攒下来的钱,本来是打算留给小石头,谁知道叫小赖子偷了出来。
我们赶巧,碰见了一个名角要唱戏,我们看着那角被人山人海的围着,人人都对他阿谀奉承。
我们随着人走了进去,正好那名角唱的也是一出《霸王别姬》,看着看着小赖子突然哭了起来,“他们怎么演的这么好啊,他们这是要挨多少打啊!”
小赖子哭的伤心,听了这话,我也渐渐哭了出来,我们两个互相看了一眼,便是又跑了回去。
一路上小赖子说着自己不怕,一直笑着我,直到回了梨园,小石头因为放跑了我们两个,正在被师傅狠打着。
我不忍看着小石头挨打,就是上前说,是我自己跑的与师兄无关,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
师傅倒是放过了师兄,抓起我就是一顿打,像是打死我一般,小石头也是劝我开口讨饶,我自己却是死不开口,任由师傅打。
最后啊,是小赖子为我解了围,用他的命。
小赖子的结局也是草草了事,一辆驴车拉着他的棺材,就只有我和小石头为他送行。
又是一年过去了,这次,梨园来了一个贵客,说是要为宫里的一位公公表演来视察的。
他确实偏偏选中了我,又偏偏选中了那首我始终唱不对的《思凡》。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这一次或是连小石头都不能忍了,抓住了往椅子上一扔,拿起了一个烟杆,就往我的嘴里使劲的搅弄着,血渐渐流了下来。
这一下便是将我打入了戏里。
“小尼姑年芳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为何腰系黄绦,身披直缍,见人家夫妻们洒落,一对对着锦穿罗,不由人心急似火,奴把袈裟扯破……”
这一次程蝶衣直接唱了出来,整个人都变了似的。
程蝶衣喝了一口酒,“好酒,这酒叫什么名字?”
“乌啼,是我一位朋友故乡的酒,他们那里凡事有人故去,就是拿出这种酒来。”龙天炎解释道。
“倒是应景。”程蝶衣咂了咂嘴,继续开始讲了下去。
这一次唱对了,我们倒是也定了下来,很快就到了为那位公公表演的时候了。
这一次,演的就是那《霸王别姬》,我们表演的很好,那公公赏赐了我们很多东西,但是也拿走了一些东西。
那一晚,我很沉默,小石头和师傅我谁都没有搭理,那晚回去时,我在路边捡了一个孩童,那还下着雪呢,那孩子就在那里躺着,我想带回去,师傅不肯,我也不肯,最后啊,是师傅屈服了。
我们将那孩子带了回去,就在梨园里养了起来,取了个名字叫小四。
后来啊,就这么过来了,我和小石头的《霸王别姬》名气越来越大,来看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成了梦想中的名角,也不叫小豆子和小石头了,取了个艺名,叫程蝶衣和段小楼。
此时,阁楼之外,一阵敲门声音传来,打断了程蝶衣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