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多差点给气乐了,这吕邯脸皮特意的厚了些,竟然提出这种馊主意。
自己何尝不知道,无非是怕自己跟石岳门主说些不中听的话,拿二人祭了旗。所谓的磕头拜把子,他定要在这字眼儿上细扣,什么出卖兄弟如何如何,多嘴多舌如何如何。找个真神见证,便再不怕我有不利于二人之处。
何其多刚想搪塞过去,却想起自己还有位便宜师父,心中一喜,到嘴边的话可就转了风向。
“哈哈,吕大哥可是说笑了,你我三人年龄相差这么大,却又如何能以平辈相称啊?只能......只能是,大概,保不齐无非是因为咱们太有缘份啦,这义盟今天我还就拜定了!”
“那可太好了,我马上差人杀猪宰鸡以为牺牲,设摆香案,咱们这就歃血立誓!”
那黑大汉赵诚不知他们说得是什么,只知道是件好事,便也跟着呵呵傻乐。
待三人饭罢,吕邯便急急引着来到校场上,此时已经布置得当,三人这才又仔细说了姓名和生辰。这吕邯四十有二,黑大个三十三岁,何其多才二十出头。
待数人跪下,何其多抢话说道:“黄天在上,玄天勾陈雷君赤青子为证,我三人今日结拜为异姓兄弟......”
他手此时已经偷偷松了缠钱布袋,虚握放在膝边。顿时间天地色变,倏烁晦暝,隐隐有雷声传来。
吕邯没想到何其多会抢先发言,还真勾动了天神证誓,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暗自好奇为何这见证的天神不是韦天王,不是贼祖贼宗,也不是司夜诸鬼,而是这江左一代才有些名气的妘嚣大神。
“生当勉励,不得将自家兄弟不光彩的事告诉旁人,不许说兄弟坏话,不能趁兄弟不注意在酒里饭里下毒,不得......”何其多絮絮叨叨的说着,哪里像是在起誓,更像是贫嘴说闲话。
吕邯心中却暗喜,虽然这小子誓词过于粗俗,但也算懂事,替自己把想说的尽数说了。
“......如有违背,就要受着天雷随身,雷轰电击之苦!”
何其多咬着牙把这几句念了出来。
二人也有样学样,立下誓愿。
何其多将香插在炉内,有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掸掸身上尘土站了起来。
“这边算行了,我也不怕你们暗害与我了。”
吕邯站起连忙否认,口称绝无加害之心,脸上难掩喜色。
“既然如此,我便走了。”
吕邯连忙强留,说总要再住几日。
三人便又去拜望了黑大汉赵诚的老母亲,老太太颠簸离乡,受了惊吓,多少是有点糊里糊涂。可慈眉善目,倒也和蔼热情,何其多也真心实意叫了几声娘,让老太太很是受用。
此间事了,二人又强留何其多用饭,何其多倒也没什么不应的理由,加上心中的警惕放下,只喝得酩酊大醉。
待到清晨起来,又有丰盛早点,一样是有鱼有肉有酒,酒量本就一般的何其多就没有片刻是清醒的。
吃完这顿,不觉间整个上午已然过半,何其多终于想起自己总留在这里似乎并不妥当,不顾挽留执意要下山赶路。吕邯又给了不少金叶子、锞子,都塞在何其多那个破褡裢里,坠得何其多走路直往一边偏。
吕、赵二人连同一干喽啰,直送到大路之上,眼见要出了山,才依依作别。
那银枪将吕邯牙关紧咬,胡须连颤,似乎要活剥了这远行的小子。
“总有一天,我会要这小子好瞧。”
那傻大个赵诚一头雾水,“赵哥,你怎么如此说三弟啊?”
“什么三弟。”吕邯一瞪赵诚,转身回山。“那是个不要脸的魂淡玩意。”
“......什么意思啊?”
赵诚赶紧小跑跟上,说道:“你俩刚才还好好的。”
“若非是怕他老师,我怎会如此舍下颜面,委曲求全!”吕邯恨恨答道。
“哥哥,我看你也是糊涂了。”赵诚倒是不甚在意,“现在既然结义拜过把子了自然他是我兄弟,但没拜把子之时,你若瞅他不顺眼,不如就让我一棍子打死算了。”
“你懂得甚么!”吕邯说道。
“你拿一根轻飘飘的竹棒都沾不到他衣角,用一根沉重铁棒便能碰到?他是存心戏弄惩戒于你,不然的话......”
吕邯脚步放缓,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石岳有着天底下最歹毒的暗器,名唤碎云霰,一旦发动,流霰弹丸可崩石碎云,丈许中者立毙,绝无活口。看这小子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却有如此本领,不知是石岳花了多大心血才培养出来,肯定是小心爱护,这宗歹毒暗器碎云霰必然就在他身上。”
“我说哥哥你今天总离我俩那么远,感情是因为这事啊!”赵诚恍然大悟,“诶,这倒不对了,你怎么不提醒我小心这暗器啊?”
“呃......”吕邯一时语塞,“这不是...不是看他没有歹意嘛,便,便没告诉你,怕你害怕。”
“言之有理。”赵诚连连点头,“反正既然我们三个结拜,成了兄弟,就不怕大家再打起来了。”
吕邯不再答言,脚步加快,怨毒神情在脸上一闪而逝。
放下这羽梁山上事暂且不提,且说那下了山去的何其多。
俗话说早起喝酒醉一天,何其多酒量又实在是一般,仗着年轻有身好功夫,倒也没有磕到碰到。可才行到中午时分,便实在是走不动了。
何其多见近处有一破旧土地祠堂,便踉跄跌了进去。
他环顾一圈,庙内并无新奇,只是破旧不堪,早没了香火。便冲着残破的土胎祇像摆了两拜,找了两块土砖垫头,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何其多忽然感觉有人在捅他腰眼,回头一看是一个胖乎乎的老者,脑袋上小下大,好像一个由字。红光满面,穿着青布衣,还带着一个三尺来高的红衣童儿,正笑么滋儿的看着自己。
“小友一向可好啊?”
“好什么好。扰了你家太爷清梦。”
何其多被扰了清梦,大为不满,嘴里嘟嘟囔囔显然是不太高兴。
“我孙儿想问您一个问题,请您赏下句话吧。”
“问题?什么问题?”
何其多糊里糊涂,随口应道:“想问就问呗。”
那小孩裂开一张大嘴,声音却沙哑干涩:“你看我是个人吗?”
“你是个......”
何其多刚想回答,却觉出问题古怪来。
猛然一惊,只觉得脊骨一凉,脑门一炸。他再仔细瞧向二位,哪里是什么老者和童儿,分明是一大一小两只蛤蟆。
两只蛤蟆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青衣红衣,而是不知什么水藻野菜编织的,扭曲虬结,滑稽可笑。
他们并不在意何其多打量自己,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何其多的嘴巴,两颊急促鼓动,竟能看出紧张之色来。
何其多猛地回想起极京的一则传说:动物精怪修行不易,是逆天而行,得渡过数重天劫。而其中一劫,便是修炼初见成果之时,需要尽量装得像人,找到一个普通人认可自己为同类,这一步就叫做讨封。
因为人是万物精灵,最有修行天赋,也最被天道认可,所以精怪会如大臣像天子讨封一样讨取一个“人”的名号。
经常有传说动物问人自己看着像人吗?若人开口承认,从此便能褪去野兽形像,幻化成人类。若人不承认,多年修为白费,重新沦落为畜生。
他早听说过乡下谁谁谁给了精怪封号,自家得了报答,村里却总有家禽死去,说是仙家闹的;也听说有人真骂了精怪,或者实话实说不像,精怪立刻被吓跑了,后来又生出不少报复的事情来。
这报答和报复对何其多来说根本无所谓,他也不怕。只是埋怨这精怪烦人的紧,硬生生吵醒了自己,酒劲顿又上来了,张嘴就骂:
“你还想当个人,我看你就是个呆屌!”
一大一小两蛤蟆顿时愣在那里,大蛤蟆脸上旋即涌起怒容,似乎想要一口吞掉这个口出不逊的小鬼头。
“你说什么?”
小蛤蟆脑袋一歪,不解的看向何其多,显然是没听懂。
大蛤蟆稍微松了口气,满脸央求之色,身体前后摇晃,似乎在给何其多点头作揖。
“你是聋了么?”何其多怒气更胜,“你个呆屌!”
“那是什......”
小蛤蟆还想问,却见大蛤蟆神色激动,打断了小蛤蟆的话,说道:“公子,您上一句说得什么?”
“上一句?”何其多想了想,“我说你是聋......”
“答应!”
只见大蛤蟆猛地拍了小蛤蟆一下,口中大喊,声如牛吼。
“诶!”
小蛤蟆刚刚应下,竟然遍体生出金光万道,身型不断变化,却又实在晃眼难以看清,隐隐有兽鸣之声传来,却是何其多从未听过的。
喀拉!
破旧的土地庙房顶被掀出个大洞,一道金光一闪而没,庙内再无小蛤蟆踪影。
大蛤蟆身上草叶衣衫尽褪,老老实实伏在何其多身前,探头紧贴在地面。再有盏茶光景,猛然跳走了。
何其多神情一阵恍惚,失去了神志。
等他再醒过来,天色已近黄昏,红光映在庙外。似乎下过一场小雨,空气清新,泥土芬芳。
何其多想起刚刚经历的怪事,抬头望向房梁,屋顶完好,哪里有什么窟窿存在。
他哑然失笑,小声告诫自己以后喝酒要小心些,不能再做这荒诞不羁的梦了。
将砖头摆回屋角,又回身再拜了拜土地公,何其多起身便出离了庙门。
刚一出庙,地上三排整齐的黑点吸引了他的注意。
欲知黑点所谓何物,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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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呆屌出自元曲《玉壶春》作者贾仲名
(卜儿冲上,云)呆屌,唱得好!踏开这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