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内,众人看到张顺甩袖而去,一个个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纷纷斥骂。
郎中李彬一脸愤怒道:“这张顺一点礼数都不讲,长公主面前竟然也敢说走就走,在下早就知晓此人看不起女子,看不起长公主殿下,如今果如我所言。”
那个夏邑也恨恨道:“殿下已然答应招他做门客,他却一脸不甘愿的样子,到底是他来伺候长公主殿下,还是殿下反过来伺候他呢。”
另一个人道:“张顺刚来时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我当他是怎样的美男子,谁知擦去粉底时,一脸的早衰短命之相。这等伪装掩饰之徒,长公主殿下就该理都不用理睬。”
……
一群人在下面纷纷攘攘,尽都指责张顺不是。
长公主的面色也很难看,她胸膛起伏,双目微竖,冷冷道:“本宫好心叫他来,原是想赐他一场富贵,竟然如此无礼。本宫又不曾亏待他,竟就走了。”
采萝小心翼翼道:“殿下,需要奴婢去追张公子回来么?”
“他自己要走,由他去。”长公主抓起放在案几上酒杯,仰头喝了一口,用疑惑的语气问道:“你还说这位张公子仪表堂堂、为人不错,刚才你也见到了,他一脸焦黄,憔悴不堪,这样的人,能在太学之中打倒了十几人的?邓恢我是见过的,身手不错,怎么可能输给他?”
采萝支支吾吾道:“奴婢……昨日见张公子时,他不是这样的……”
一名也在太学读书的人叩头说道:“殿下有所不知,那日打架时邓公子有伤在身,其余人又脓包的紧,竟让张顺占了便宜,而且后来若不是催祭酒带人阻止,他差点死在郭笃的剑下,小生亲眼所见,他连郭笃的两剑都接不住。”
另一人附和道:“会不会这张顺在当时已经受了极重的伤,命不久矣,这才一脸的短命相。”
此人倒是猜对了一半,只不过张顺受的伤是练气所至,与打架无关。
长公主向着下面摆了摆手,冷笑道:“不去管他,自有他求本宫的时候。”
众人点头说是,李彬堆笑道:“此人打扰了殿下雅兴,真真该死,且让小生为长公主殿下吹芋一曲,解殿下忧烦……”
不一会儿,这馨园水榭之中便再次响起丝竹之音和欢笑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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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顺离了馨园之后,骑马回太学,也不去学堂听讲,而是直接往灵台所在的三清殿来。
这一路上走得他浑身是汗,虽然汗流浃背,却无夜间所留热汗的那股汗臭味。到了魏道人所在的三清殿时,张顺扶住门框大口喘息,实在是太累了。
三清殿内依旧静悄悄的,神像前倒是多了几支檀香在缓缓燃烧,飘荡着袅袅青烟。
一人从殿后一步三摇的踱步而出,神态极悠闲。
张顺连忙叫道:“方祝丞。”
那人似乎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到灵台来,这个地方若不是有什么祭祀活动,是连个鬼影都见不到的,他愕然道:“谁在呼唤本官?”
张顺道:“方祝丞,是学生我。”
学宫之内是不能骑马的,张顺从学宫走到灵台,四肢百骸早就疼得难受,此刻终于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殿前门槛上。
太祝丞方子真盯着张顺仔细辨认了一番后,愕然道:“你不是张顺么,如何变成这幅模样?”张顺面色蜡黄,又气喘吁吁,宛如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之人,方子真差些没认出来。
一听此言,心中便有气,张顺恼道:“这就要去问魏道长了,他送我一本书,让学生好生研读,说善能延年益寿,就连太祝丞你也认为魏道长所赠道书是件奇物。方祝丞此言不假,这书果真是奇书,不过不是延年益寿之书,乃是能让人尽快夭折短寿的奇书!”
张顺又指了指自己憔悴面容,说道:“这便是读了奇书之妙相。”
方子真走到张顺面前,睁大了眼睛,伸手在他脸上摸了又摸,确实是活生生的面皮,他痴痴道:“这……这万万不可能,公子莫不是吃了什么东西,坏了肚皮,这才身虚体弱至此。”
“太祝丞若不信,待我把书拿来,你自己去看。不过在我毙命之前,要先让魏道长看一看他做的好事,太祝丞……太祝丞能不能先扶学生起来,我委实站不住。”张顺有气无力道。
方子真伸手相扶,这一触摸,竟连自己手上沾的都是热汗,这才相信眼前张顺确实已到了遍体虚汗、浑身无力的地步。
即便如此,方子真也不信是魏道长的道书导致张顺如此模样,他温言道:“我这就扶公子去见魏道长。”
张顺心下一松,他最怕那个魏道人已不知所踪,既然还在,自然要找他好好质问一通。自己帮那道人烧火炼丹,功劳没有尚有苦劳,他若直说没有解决腹内元气迸发之法,自己早就另想办法了,也不至于变本加厉到如痨病鬼一个,送去大半条性命。
方子真扶着张顺过了神殿,来到魏道长炼丹的院子,方子真冲着东面药房道:“道长,学生张顺身体抱恙,特来求问原委。”
药房门户紧闭,一点儿声音也无。
方子真皱眉道:“道长十分奢睡,莫非又睡着了?”
张顺心道管他睡着不睡着,只人在便好,不过奢睡之词倒能解释上次为何会炼丹失败了。那日自己和梁怀远到这院子里时,丹炉中的火都熄了,丹药如何能练成,道人却说是旁人晦气冲撞的,这等不要脸的理由亏他想得出来。张顺推开方子真所扶之手,摇摇摆摆到了药房前,直接一掌推了过去。
门被一下推开,只见药房摆着许多大蒲团,其中一个蒲团之上,魏道人仰面朝天,睡得十分舒坦。
“道长!快快醒来。”方子真在一旁呼唤道。
魏道人似乎是嫌太吵,翻了个身,面朝里继续要睡。
张顺心中火起,自己再好的性子,也不能忍受旁人把自己的性命当做儿戏,他迈步上前,伸手就去扯魏道人手臂,谁知脚下一滑,竟是踩到另一个蒲团之上,而蒲团吃了力旁移了半步,张顺本就体虚,比不多康健之时,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跛倒在地。
这地面都是青砖铺就,极坚硬,上面又软席垫着,这一摔真是疼到骨头里,张顺被跌得面色由黄转绿,差点翻了白眼。
道人终于被摔倒之声惊醒,睡眼惺忪的坐起身来,面色不悦地道:“岂有此理,贫道休息时不能有人打扰,是谁敢这般不听话,乱闯贫道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