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黑衣人拖着张顺往无数坟茔处走近了些,随后唰的一声拔出雪亮弯刀,说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化作厉鬼可莫要寻我们几个麻烦。”
张顺缓缓坐起身来,淡淡道:“那我应该找谁?”
那黑衣人脱口而出道:“自然是去找窦大将军去算账了。”这话一出口,才想起如此说话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两位同伴要是回去乱说,恐怕顷刻之间就要自己人头落地。他咳嗽一声道:“不过你就算去了又有何用,大将军威武霸气,鬼神趋避,阳气一冲便叫你魂飞魄散。”
张顺抬头看着前方阴森森一片的坟地,叹息道:“身前荣华富贵,百年之后荒冢一座,还不是过眼云烟。大将军难道就能长生不死吗?”
另一个黑衣人讥笑道:“神仙才能长生不死,但若只做一个凡人,生前能够极尽尊荣,便算不虚此行了。张公子,你也到这尘世间一游,就要横尸荒野,可感到心有抱憾吗?”
张顺道:“确是有一些。”
“不妨说来听听。你是个读书人,不似我等只懂得打打杀杀,过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只求钱财美人足够便罢,张公子有别样所求,我等可以行一个方便。”那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向着持刀的黑衣人努了努嘴,示意他即刻动手。
持刀的黑衣人走到张顺身后,缓缓把刀举起。
张顺只做不知,自顾说道:“我若说想荡尽这污秽天地,还郎朗乾坤,你们必不相信,不如只求一个小小要求,三位壮士可否把这手脚上的绳索割开。”他把绑缚的双手在头顶举了举。
三人面面相觑,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张顺冷笑一声道:“一个身受重伤之人,只求临死痛快,三位居然犹豫不决,说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一听张顺这等言语,其中一人举刀一划,顿时把张顺手上绳索割断,说道:“便如你所愿,让你死的甘心。”
张顺撑地站起身来,又指了指双脚,说道:“临死之际,触景生情,我欲吟诗一首,权做诀别之言。这脚上不得自由,便有无数辞藻也难倾吐。”
三人又复对视一眼,另一人道:“张公子要做临终诗赋,实乃美谈。你若是先吟上一两句,我等觉得不错,便把你脚上绳索也割了,待你把诗吟完,必给你一个痛快,绝不让你多受苦楚。若你诗赋精妙,我等记下后替你传扬出去,说不定张公子也能薄一个身前身后之名呢。”
张顺爽快答道:“便如壮士所言。我已拟了这前两句,你们且听着:远游赴兮黄金门,饥寒登兮白玉堂。”
三人听了后点点头,一人粗通文墨,说道:“公子雄心难酬,这黄金白玉只能留待下世了。”
张顺道:“若觉本公子临死之言还可一听,便把我脚下绳索也割了,好吟接下来的诗句。”
这三人倒也爽快,立即挥刀将绑缚张顺双脚的绳索也挑断了。张顺伸展了一下双腿,稍减酸痛后向着前方荒草丛中的乱坟岗走了一步。三人立刻警觉,同时围了上来。张顺停下脚步,开口吟道:“何年观兮盈道旁,归途是兮千人冢!”这句话的意思是原本期望着自己能够衣锦还乡,无数乡亲涌到道路旁边观看,谁知最终的归途不是如此,而是殒命于千人冢旁。
见张顺只是随意踱步吟诗,三人立时放下心来,又觉得眼前这位张公子文采不错,所吟之诗抒发己意,真能流传后世也说不定,于是用心记诵,生怕听差了。
张顺又往前走两步,弯腰捻起一根枯草叶子,一边端详一边说道:“冷月寒兮荒草萋,热血流兮乱坟岗。”
触景生情,采摘一片乱坟荒草,再正常不过。
这两句说完,张顺又向前走了五六步,到了一座较大的坟茔处说道:“欲止悲兮不能己,再相逢兮已做鬼!”这鬼字才一说完,张顺忽的拔脚便奔,一翻身就滚到了坟茔之后,荒草急速晃动,遮掩住了他的身影。
三个黑衣大汉正在用心记着张顺诗赋,平时又不曾读过书,骤然要记好几句诗句,已感十分艰难,人人低头凝神记忆,谁曾想这张顺突然之间就拔脚飞奔,实在出人意外。三人听不见下一句诗词,再抬头看时,张顺早已不在眼前,只剩下前方的荒草犹在急速晃动。
“我xxx,这个小白脸,只会口花花,什么破诗害我记了半天,等捉到他时,先剜了他的舌头!”“不止剜舌头,先打断他的手脚再砍他的头,让他吃尽苦头再死……”三人齐声咒骂,抱怨张顺居然不肯乖乖吟诗受死,各擎刀剑追了下去。
张顺迎着无数篙草前行,那地下磕磕碰碰,不止有无数草根绊脚,东一个西一个的坟茔也让前路极难畅顺而走,他又有伤在身,双腿只是狂奔了一会儿,便觉酸痛无力迈不开大步。
“在前面了,看你小子往哪里跑!”一名黑衣人眼尖,居然发现了张顺身影,立刻提刀冲了过来,但有荒草挡路,长刀一扫,就清空了一片。
张顺心中悲凉,看来自己依旧逃不掉这三人的追杀,难道苍天真的不佑良善,反而让奸恶之人逍遥。他正准备停下来拼死一搏,忽听荒草深处有一个如夜枭似的尖厉声音桀桀笑道:“再相逢兮已做鬼!嘿嘿嘿……好诗!嘿嘿……”这声音说不出来的难听,就如这乱坟岗中隐藏着一个
这一通怪声不但把张顺吓得背后白毛汗出,便是追上来的三个黑衣人也一齐停步,颤声喝道:“什么人?”
“嘿嘿……这里没人……只有鬼……”荒草深处有人答道,但让人惊恐的是,这回应答的不是那个发出夜枭般声音的人,而是一个听上去十分悦耳的女子声音。
其中一名黑衣人挥刀骂道:“装神弄鬼,想吓唬老子!我先砍了这小子再说。”他提刀奔张顺追来,经过一座低矮坟丘时,那坟丘旁边突然伸出一条白嫩嫩的手臂,一把握住其脚脖子,往旁边用力拉扯。
月光之下,那手臂白得晃眼,没有半分血色。
从坟堆里探出来的手臂岂能是活人该有!
这一下几乎把持刀的那人吓得尿了裤子,尖声惊叫道:“有鬼!”扭头就往回走,那条白森森手臂一下没抓牢,只扒得一只皮靴在手,缩回了坟茔之中。
另外两个黑衣人看得分明,吓得面色发青,转身便走。才一转身,忽见一双脚空荡荡垂在面前,顺着脚往上看,只见一个身穿黑衣、口垂血红长舌、双眼翻白的吊死鬼晃悠悠悬在空中。